原来是浩然宗此次随队而来的掌门大弟子华川,年纪二十有五,中人之姿,体态微丰。
他离众人不远,将这些话都听入耳,且他性子也豪爽,在各派都有些知交好友,便插了回话。
“他那日跟我们几个一道用膳,席间我们议论起了此次横秋会的大热门,剑道一术我们公推华清羽,他却抿了口茶,笑着吐出个名字。那时姜姑娘声名不显,我们还觉得诧异,但他口碑跟眼力实在太好,他在席上的这话透出风去,不少人将信将疑押了那位姜姑娘夺剑魁。结果没两日,听说那姑娘正经佩剑都没一把,大家也就不再往她身上押注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众人啧啧称奇,又问庄邈:“你与那姜青岚有过交集?”
“是,此前去荆郁山寻火灵玉那遭,姜姑娘也去寻此物,便相处过几日。”
知晓内情的苍梧派一位长老豁然开朗,“怪道你们没带回火灵玉花蕊,想必是被那姜青岚得了去。”门派之物因姜青岚而折损,他的声音里终究带了些不喜。
庄邈听出了话里的情绪,眉心微蹙,还未及答话,便听天乾散人一哂,“你这便断定她得剑魁?如此武断也太过儿戏,庄邈,你这回可是看走眼了,可别堕了你神算子的美名啊。”
庄邈谦和地笑,话语却分毫不让:“晚辈翘首以待。”
…………
华禾明日便要上擂台决出御物魁首了,她再如何没心没肺,也只是个将笈之年的小姑娘。出来这些时日,她其实很想娘亲,想跟她讲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倾诉自己对于比试结果的忐忑。
似是看出了华禾闷闷不乐的原因,姜雯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青绿色的符纸,递给华禾,温言道:“跟你娘亲报个平安吧。”
华禾捧着传讯符,眼泪汪汪地望着姜雯,“呜呜,多谢师姑。”抬袖擦擦眼泪,便走到一旁去了。
一时怕娘亲听到自己声音愈发生气,一时怕娘亲伤心自己逃家奔走,华禾犹疑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掐诀燃起传讯符。
话只能在传讯符燃完传达出去,华禾便将话说得飞快:“娘,你还好么?还生我的气么?明日我便要去决出横秋会的御物魁首了,也不知能不能赢。娘,我好想你啊,要是你能看着我比试就好了。娘,家外面原来这么有趣,你当时怎么会愿意回家呢?对了!我拜了位师父,他剑术可好了。师姑说她是你的好友,她的名讳是姜雯,娘还记得吗?我想回去看您,又怕被关起——”
传讯符燃尽。
华禾长长地吐出口气,便紧张地等待着娘亲的回音。
良久,毫无音信。
华禾心里失落极了,面上还要强装无事,惹得姜雯心疼不已,宽慰道:“宛霜定是被事绊住了脚,你且等等,莫要胡思乱想。”
直到这日晚间,华禾躺在床榻上,辗转未眠之时,耳边忽传来娘亲熟悉的温柔声音:“尽力便好,开心便好。你拜师很好,你师姑是极好之人,定会好好待你。勿念我,也不必回家来,不必归家。”
话音到此便止。
华禾心思单纯,听到娘亲的声音,知道她不但不生自己的气,还记挂着自己,喜悦极了,不过几息,便香梦沉酣【1】。
浩然宗,绝地崖。
手中的符纸被燃了一半,跃动着青灰色的火焰。
华宛霜一动不动,任凭张扬的火舌逐渐吞没符纸,灼烧她的指尖。
“宛霜!”身后一道男声轻喝,迅即施法灭了这火,又嗔她,“你傻了?不疼吗?”
华宛霜清丽的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死一般的淡漠,仿佛整个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语调,“如今唯有这痛楚,能提醒我自己还活着。”
男人几经犹豫,还是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且看开些罢。他都走了那么些年了,你就不能忘了他?既然你答应过要再择夫婿,便选个合眼缘的,招赘进来,仍旧过日子,如何?”
华宛霜唇边扯出个冷酷的笑,她回身,冰冷如针的目光对上男人的双眼,男人似是被蛰伤,垂眼避开了对视。
“哥哥倒是通达,倘若清羽死了,哥哥续弦再生个孩儿,不也一样?”冷漠的女声不带一丝起伏。
“宛霜!你说的什么胡话!”男人气得浑身乱战。
半晌,华宛霜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是我口不择言了。还要多谢哥哥送来传讯符。”
男人又是一阵叹息,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圣女之位不可缺,我知道你不愿将华禾拘在家里,那你自己……终究是要做出抉择的。你知道自己被禁足在此处的缘由,好好想想罢。”
脚步声越来越小,华宛霜抬眼,扯出个讽刺的笑,忽地一阵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果然,时日无多了么?很多事,需要着手去做了。
她的气势骤然凛然起来,眼眸中迸发出光亮,面容坚毅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