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满载而归。
回到家,沈离离甚至没来得及脱外套,换了鞋就跑进她的录音室。
沈燎慢吞吞走在她后面,提醒了句:“爬楼当心一点。”
他有时不太懂艺术家的作风,奇怪的行为一律当做被灵感噎到了。
那晚过后的第三天,沈燎照例开车到地铁站接她,她上了车,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回家放首曲子给你听。”
沈燎忍不住挑眉,笑问:“你写的?”
她也笑着点点头。
这不是沈燎第一次进沈离离的录音室。她中学时就已经在尝试自己作曲编曲,虽然那时基础学得并不扎实,曲子也全都像是半成品,但沈燎还是遵从她的意愿,帮她一起,把书房改作了录音室。
房间里摆着许多乐器,管弦皆有,架子鼓和钢琴占了一块大地方。
沈离离八岁才开始学钢琴,在那时其实已经算大龄琴童。但之后,她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天赋,将大部分乐器都摸了个遍。但上高中时,她犹豫不决,最终并没有选择国际高中,而是走了艺考,继而高考,留在海文。
上大学后,她开始与其他工作室合作,从去年起,已经不再取母亲留给她的钱,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而这些,沈燎始终看在眼里。她的优秀,勤奋,他离开后她的独立自强,只靠自己在这世上站稳脚跟,他全都知道。
沈离离播放曲子,看向他。
起初,是一段孤独又空灵的小提琴,配器与背景音几近于无,曲子像河一样缓缓流淌,渐渐地,最简单的钢琴声出现,另一个声部的小提琴也流进来,全部在重复着主旋律,似不忍心离去而盘旋的鸟。
忧伤愈加强烈,剧烈,激烈……犹如倾盆大雨。
让人分不清究竟是黄昏还是破晓,直到心脏随之震颤,浑身汗毛直立,像观看了一场电影的最高潮。
酣畅淋漓之后,雨过并非天晴,而是化成绵延不绝的细丝,连着最原始的忧伤,融入水流,荡漾完,也随之消逝。
四分钟后,长久的寂静。
“怎么样?”沈离离声音也很轻,像是不忍心打破宁静。
沈燎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也不知道该如何吹捧,才能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
沈离离仿佛看穿,忽然一笑,说:“要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联想到什么。”
“离离,你知道我本科学的是数学。”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高考语文一百三。”
“……”
沈燎很认真地酝酿了一会儿,沈离离耐心等待着,直到他开口,带着点让自己都觉得尴尬的语气说:“感觉像看到了一个孤独的人,在寻找自我。”
闻言,她并没有嘲笑他文绉绉的形容,反而出乎意料,“你猜得很准。”
“嗯?”
沈离离也拖了椅子坐下,温声讲述:“是个动画短片,讲的是一个机器人男孩生来就被赋予作为兵器,充当刽子手的使命,但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意外开启了他的情感模块,教会他什么是爱,带他感受世界的美好。数十年后,女孩衰老,死亡,机器人带着她的精神继续走下去。”
沈燎明白了,但还是皱了皱眉:“是个悲剧?”
“我觉得不算,”沈离离想了想,说,“因为最后机器人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爱和善良吗?”
她点点头:“算是吧。”
沈燎看着她,“你喜欢这个结局吗?”
她眨眨眼睛,笑说:“如果我说不喜欢,你能理解吗。”
“能啊,因为我也不喜欢。”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不知道,想不出来。”他抬眼,问:“你呢?”
沈离离忽然笑了,眸光中闪烁着狐狸一样狡黠的光芒,说:“我不能告诉你,等你想出你的答案,我们来交换。”
沈燎轻笑一声,别开眼,笑骂了句:“怎么这么幼稚呢沈离离。”
“你懂什么,好东西要用好东西来换。”她笑眯眯。
他又听了些她这三年来的其他作品,亲耳听到她谈论自己的工作内容。
她聊起和声,调式,聊起喜欢的电影,最爱的导演,最崇拜的配乐师……
讲这些的时候,她眉飞色舞,笑眼盈盈,却说得十分朴实,并无炫耀的意味。她对待任何人都是这样,温和,谦逊,维持礼貌的和谐,不会让人有丝毫不适。
沈燎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耐心的人,艺术细胞更是近乎没有。
但他喜欢听她说这些,好像在她口中,看似枯燥的乐谱,也会变成飞来飞去的可爱精灵;难免乏味的古典乐,也能成为两个主角相爱相守的见证。
离开录音室,两人下楼回卧室。
沈燎忽然叫住她,“离离,我再问个问题。”
“你问。”
“未来有什么打算,想好了吗?”
开学后,她就是大三下学期,如有规划,该好好准备了。
沈离离表情一僵,两秒后,诚实道:“就……继续写歌,签公司或者自己开工作室什么的,当个作曲人。”
“就这样?”
她抬头,“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沈燎笑了笑,叫她别多想。
但在沈离离走下楼梯,将要进入卧室时,他又一次出声,语速快了几分,异常认真:“离离,但哥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一愣,应了声“嗯”,随后匆匆道晚安,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