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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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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肩膀一下松了,柔声道,“谢王爷关心,昨日我们房里什么都不缺,我们娘子也很好的。”大夫人房里叫她们“二夫人”是抬举她们,海棠自己可不敢叫潋小姐做夫人。

“你们好就好,我知道你是很会照顾人的。”黄明宇没看海棠,垂着眼睛,“唔那个,以后你们房需要什么,你可以自己来找我说。”又连忙澄清道,“你、你别误会,我不是那起子轻浮的人,我就是、就是想谢谢你,谢谢你之前照顾我们…反正我一直很想见到你。今日一见,觉得很是亲切,你也别拿我当外人。”

海棠心下失笑,她何曾照顾过王爷,王爷怕是在谢她照顾潋小姐吧?“王爷客气了,其实从前奴婢力弱,做不了什么。现在遇上王爷和王妃这样和善的主人家,奴婢定会好好照顾我们娘子的。”

黄明宇笑道,“你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也是,跟在潋姐身边的,总不能像我一样。”她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圆滑得多,本来他还以为会是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呢。但那也不要紧,他知道她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喜好,他知道她喜欢吃炸的,从前每次买炸的,到他手上都剩不多;也喜欢吃甜的,就算是咸的炸鸡腿,上面也裹一层梅子糖霜。正好呢~他也喜欢吃甜的!

黄明宇快快地望了眼海棠,小声道,“你这样很好。”又补充,“我就觉得很好。”

海棠不知道自己好什么,值得王爷的两声好。但想起沈小姐也为着她愿意跟潋小姐,说过她好。其实王爷这赞,真是谬赞,从前在林府她根本没为潋小姐做过什么。因此也不觉得自己真被夸了,不卑不亢地礼貌颔首,轻轻道了句“多谢王爷。”

黄明宇轻咬着唇,从前总听思凯说小青很活泼可爱,跟思凯有说有笑,像个孩子版的潋姐。但怎么感觉她对自己挺疏远的呢,只因为他是王爷吗?也许都怪思凯今天一早在外面套马准备马车,要不然有个熟人在,她可能也轻松开朗些。

长长一条锦衣队伍在长廊下往前走,六王爷宝宝在后面委屈巴巴跟着,偶尔逗逗一株冰山海棠说两句话。沈王妃姐姐拉着林潋在前面走,从王府的东面走到西南面。

王府正中挖了个小湖,东西南三面都围着长廊。湖南面是王府正堂,湖东面是王爷王妃的主院。从长廊望出去,隔着湖看到湖北面疏落的树木幢幢,其间半隐着一两个休息用的小亭子。

入目所见的房屋不多,下人们的院子应该隐在围墙后。墙内像个姑苏的小园林,粉墙黛瓦,清淡幽逸,丝毫不见盛京惯用的那些朱红明黄翠绿,这样低调内敛,看着倒不像个皇家的宅邸了。

沈嫣昨天进来的时候一直蒙着脸,今天一早出了自己屋门,看见什么都是新的。一路拉着林潋叫她看湖、看湖上的残叶、看湖岸的棕灰枝桠刚抽出新的嫩芽,“潋潋,你看湖上的,那是水鸭吗?还是鸳鸯?”

林潋心不在焉地瞟了眼,“嗯,可能是吧。”

沈嫣瞄着林潋的神色,沉思一下,想她可能是担心昨晚偷溜过来自己房里的事,因小声道,“你别怕,明宇不知道的。我说房里一直只有我,他也没怀疑,只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六王爷仿佛比同年的孩子还要天真单纯些,在沈嫣那儿睡了一晚,隔天起来就觉得一屋子都是亲切的大姐姐,她说什么信什么。沈嫣笑道,“难怪你也喜欢他呢。”

林潋跟着她拉起嘴角,笑容却不及眼底,转头看了眼阿堇和青玉,欲言又止。青玉立刻微微侧头,余光只见海棠和王爷跟在她们身后,余下的丫鬟们都隔着一段距离。青玉压低声音,“二夫人有话放心说。”

林潋感激地点点头,在沈嫣耳边道,“海棠昨晚跟我说,她摸到褥子面下缝了丝布,你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等沈嫣答,急着快快说,“白色的,就看…就看夫人是不是…就是用来验你的。”

沈嫣眸子往林潋身上一卷,眼帘垂下来,嘴角微微勾着。

林潋见她不答话,更急了,“阿嫣,昨天晚上那样,你们肯定没时间。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今天进宫去,千万得好好说清楚。别去了娘娘们一问,你害羞不说话,人家还以为你心虚,无缘无故地落了个话柄。”

沈嫣终于望了眼林潋,轻声道,“那我要怎么说?”

林潋一时语塞,沉思半晌,“就说…就说你一定尽早好好侍奉王爷,回来再补嘛。就算…就算之后你们没有,我也有办法。其实宫里只要幅红帕子,能交代过去就行了。”

沈嫣忍着笑,“哦?你有什么办法?”

林潋快快回头瞥了阿堇和青玉一眼,压低声音,“阿嫣,你千万别自己来。你如果需要有人帮你,也别叫阿堇姐她们。人家如果要查,肯定首先查她们。你找我,你别怕,就一下子就完事了,不痛的。”

沈嫣这下倒是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阿嫣不能没听过这方法吧?林潋抬起手,手指在自己臂上划了一下,“轻轻割一下,滴几滴就行,一点不痛的。你要就找我,查谁都查不到我身上,从没有妾帮正妻这个的。他们真要查我就去厨房烫个疤,把切口烫没了。打死我也绝对不说一个字,你放心。”

沈嫣反手要打林潋,才想起她们在王府里,四面八方都透着眼睛。只能改为狠狠怒瞪了林潋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一大清早,开口闭口死不死的,从来不拿自己的命当命!”说着一甩袖子,快走了两步,林潋连忙跟上,软着声音,“阿嫣、阿嫣,不是,这事紧急,咱们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沈嫣一下停了步,扭头望着她,“我的关过了,那你的呢?你那儿也有一块呢。你身上伤了,怎么解释?”林潋眼神微缩了缩,沈嫣冷哼道,“还说帮我,净会想这些烂招!”说完扭身就走。

林潋不敢再说话,默默跟着。沈嫣走了几步,压着怒气道,“你不用管我,曼霓昨天提醒过我的。我也问过了,你的那方帕子,以后是递给我看的,不会再送进宫或给其他人。”林潋一下停了步,沈嫣头也没转,扯着她继续走。

“阿嫣,那你那边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沈嫣没理她。林潋拉拉她袖子,没一会又拉了拉,缠人的语气,“阿嫣…”沈嫣回头,林潋眼睛水灵灵地瞅着她,“你叫谁帮的,安全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沈嫣鼻子哼了哼,没说话,但也丝毫没有着急害怕的样子。

林潋松了口气,“那你没事了?”

那倒不一定。沈嫣轻轻“嗯”了一声,扯开话题,“所以你可要好好讨好我,以后你的是我来检查的了。”

“怎么讨好夫人呀?”林潋放轻声音,“我以后天天拿个朱砂笔,在那白丝布上面写个‘夫人亲启,潋潋敬上’?”

“林潋!你到底知不知个羞字怎么写?”

“知道呀,那要不改成‘潋潋羞羞敬上’?诶诶阿嫣,我开玩笑的,哎呀夫人、夫人~”

海棠低头噗哧一笑,黄明宇眼珠子往她身上一滚滑过,龇起牙便也跟着笑了。

红锦托盘,红缎盖布,之间铺着那幅据沈嫣所说极“安全”的丝绸大帕子。盖布掀起来,瑜妃朝那帕子瞥了眼,不是全白的,却也没有红的,帕子上污渍斑斑,像茶汤的颜色。瑜妃转开脸,“这是什么?”

侍女盖上大红锦缎,“回娘娘,是醒酒茶。昨晚六王爷回房的时候已大醉了,奴婢们实在扶不住,又不敢叫小厮们进来,一时看不住,醒酒茶被王爷踢翻了。”

瑜妃蹙眉道,“怎么醉的?他酒里不都掺着白梨水吗?皇上和本宫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

“说是后来六王爷兴起,和泽王爷换着酒喝,没几杯就醉了。”

瑜妃脸色一沉,“这泽王,真是疼皇弟了。”平常在他们父皇面前,还是泽王第一个领头劝老六少喝的,看来昨晚是真“高兴”了,自己的酒都看不住。“然后呢?王爷既醉了,礼节怎么办?”

侍女垂着眼,不敢看瑜妃,“是王妃…王妃自己掀了盖头,怕王爷打喜娘,王妃抱着哄着王爷剪了束头发。王妃好像…也挺着急的,王爷礼服都没更下,就急着遣奴婢们出去了。奴婢们也不敢多呆。”

瑜妃道,“这么说来,真是多亏了王妃。”

侍女附和,“王妃高门贵女,确实贤惠能干。”

“然后你们就出去了?后来整夜都是王妃一个人伺候王爷的?”

“还有王妃的两个贴身丫鬟。”

瑜妃冷笑道,“王妃贤惠能干,所以你们的活就由她掀盖头撸袖子,一个人全干了;你们扶不住的王爷,她一个人就抱住了哄好了;怕王爷醉了伤到人,新娘子亲自动剪刀;还怕劳累了你们,自己一个服侍守夜!陛下拨你们去六王府,你们打量着那儿一屋子年轻媳妇,王爷又好说话,第一天就享起清福来了!”

侍女吓得一下跪倒在地,托盘丢在一旁,“娘娘恕罪,不是奴婢偷懒,实在是王妃开口了,奴婢们不好留着啊。”

“没用的东西,份内的活都干不好,嚼主人舌根倒嚼到本宫面前来了。屋子里没下人,是王妃赶人;醒酒茶倒了,是王爷踢的!你们一个个是木头吗,不会动不会用脑子?嘴皮子倒是好使,偷懒了还是你有理。这样的刁奴,留在王府也是欺负主子,不如早早打发了好!”

侍女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责罚,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侍奉王爷王妃。求娘娘开恩啊。”

宫女在一旁给瑜妃拍着领口平气,“王爷新婚,娘娘喜事当头,别气着了自己。”

瑜妃缓声道,“是了,王爷正新婚呢,本宫也不愿苛责太过。但你这样的,是绝不能留在王府了。打是不必,今日就把你赶出宫去,永不录用。”

侍女怔怔地歪在地上,顿时万念俱灰。赶出宫,永不录用…她若没了这份事,那她乡下的父母弟妹还有什么盼头?今年一直没雨,本就艰难,人都快要没水喝,别说地里的苗子了。侍女在地上一下、一下,垂死般地磕着头,“娘娘饶命,求娘娘留下奴婢,留奴婢洗衣洗地,做些粗活,也不枉费了宫里这些年的栽培。求娘娘、求娘娘开恩…”

瑜妃不忍地扭开脸,“念你此前侍奉宫里一场,并无过失,灵犀宫赏你二百两,不必入档案了,没得倒以为本宫赏个罪人,起了坏头。你回乡好好安置吧。”

一室幽微,梅花铜罩炭鼎里掺了素香,清雅静心。大宫女带了侍女出去,回来向瑜妃笑道,“走了,她自己去领罪,说伺候不周让娘娘不悦。临走还在院门前磕了三个大大的响头,额头都磕破了。我说了娘娘大喜,不要见血的,她还说那是喜红颜色,回乡以后要日日烧香,求佛祖护佑娘娘福寿百年呢。”

瑜妃折腿坐在炕榻上,拿着小剪子修一株古梅,冷着脸道,“是我冤了她,还谢什么。”

“二百两,她全家大小好好过几年,再置份小生意,也尽够了。算是娘娘给她起了个好头,从今以后,全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宫女顿了顿,忍不住念道,“送了白帕子来,娘娘要帮王妃,本就要远远地打发这丫头的。其实干脆让宫里赏了她,开恩提前放出宫去就是。钱也不用自己出,又有个慈善的名声。何苦做个样子赶她出去,吓了那丫头一场,私下还要娘娘自己贴钱。”

瑜妃捏着剪子,转眼瞪了眼宫女,“她做了什么事,值得这么大赏?拿什么明目记录在档?不如我担个喜怒无常的名声,在宫里这么半辈子了,发配个小丫头还不能够嚒?”听语气,像是发着小脾气似的。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护着王妃。宫女也懒争辩,弯腰捡起地上的托盘,铺好上面的锦锻牢牢盖着,“王妃也真是,纵是昨晚没有,找个下人割一下手不就是了?送块白的来,倒要娘娘帮着善后。以后还日日都得烦娘娘查着,谁有这闲功夫。”

瑜妃转着梅花,偶尔剪去枝旁的两小粒新芽,“让她们把王妃褥子里的丝布都拆了,以后别送了。都是老把戏,连你都知道要割手,闹这些有什么用。我信得过老太傅的家教。”说着摇头笑了笑,“再说,老六才多大?你说他在新府第一晚,让王妃陪他下湖抓鱼,上屋顶射鸟,我都信。可第一晚就能送个红丝帕来?送来了才是王妃品德有问题。”

宫女笑道,“那奴婢把这帕子拿去烧了,以后不提这事了。”

瑜妃放下手里的剪子,“不急,帕子留着。等一下他们来了,你找个机会使开老六。我今天就跟王妃挑明了,以后她生的孩子,是要滴血验亲的。有这帕子,也不怕她不答应。”

宫女叹道,“本来皇家孩子,都要滴血验亲的,暗暗的抱了去验就是了,何必捅穿这层纸呢。”

“她不跟我打肚皮官司,我也不跟她绕弯子。”瑜妃慢慢转着炕几上的梅花,细细地每个角度看一看,“这孩子不错,有魄力,也定得住老六。若是老六和她亲近,他们俩迟早的事,不用我们费心。我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是要她安心,不着急把心思用在这上头。她心定了,才好专心帮老六管好王府。”

宫女失笑,“王府的事能比王爷着急?”

瑜妃扫了宫女一眼,冷哼道,“我看你是在灵犀宫里闲逸惯了,新的宅邸、新的院子,里面多少门道?王府少说一百几十个下人,加上送菜送肉、园丁工匠、来往通信宫人,都是我们灵犀宫的?你全都认得?新府接过手来,首要任务难道是生孩子?”

宫女了然,小声道,“娘娘是说,坤德殿那边?”

瑜妃没再说话,一点点地转着梅花瓷盆细细看了一圈,终于放下了小剪子。

榻几上一株古梅,老枝九曲皱折,枝皮上苍藓鳞皴,布满盘根错节的整株梅树。盆玩中的老梅,最是长久,一株花能开四季,经久不败。青瓷盆子里方寸之地,若要长久,更得细心养顾,高了修、宽了剪,时不时地翻检翻检,旁枝小虫,都得扼杀在萌芽的时候。

且看看皇后娘娘亲自给老六选的人,中用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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