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是一个行动力十足的人。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循序渐进地接近黑泽阵,他便不再犹豫。当晚,住宅的灯亮了整夜,书房桌面上散落着几张写满方案的草稿纸。
计划的第一步,得先从回到组织,留在琴酒身边开始。
再次潜入组织的目的,伪装身份的备案,甚至紧急情况下用于脱身的办法,都被他一一罗列,又逐一推翻。
第四版方案定稿的时候诸伏景光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定了定神。
最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黑泽,”他在电话里说,“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电话那头的琴酒举着手机对着伏特加做了个手势,冷漠转身的时候长发带起一阵冰冷的弧度。男人走到无人的角落,“你说。”
“我想要一个合理的身份重回组织。”诸伏景光开门见山地说。
“……你疯了?你好不容易跳出火坑。”琴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顿了顿,“为了波本?”
“不是。”诸伏景光否认,但是没有解释。
沉默在电波之间蔓延,最终琴酒打破了平静:“你想怎么做?”他打算姑且听听诸伏景光的想法。
“我本来想变成猫待在你……”
“不行!”琴酒像是条件反射般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之后像是发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皱着眉搓了搓指尖,“换个方法。”
琴酒的反应有点不太对……诸伏景光顺着琴酒的说法流畅地切换了方案。
“那我有一个不错的计划。”诸伏景光笑着,手指抚平衣角的皱褶,“我会易容后过来见你,如果你没有认出我来,那你就听听我的计划。”
“可以。”
……
诸伏景光和琴酒站在阴影中,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我捏了两天,专门去医院观察了几个重度烧伤的病人,还找小朋友看过,我保证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是琴酒说早就发现他了。
于是他凑近琴酒,黑暗中那双雾蓝色的眼睛闪着笑意,“告诉我吧,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琴酒目光从面前金发男人的脸上掠过,从左眼眼角到右耳耳后,一道不规律的分界线将脸分成两半,重度烧伤以致毁容的下半张脸凹凸不平,看着十分唬人。
“耳朵。”
琴酒拽掉一只手套,抬手轻轻触碰诸伏景光左脸至脖颈处覆盖着的狰狞疤痕,从手感上和真实的伤疤没有任何区别,挛缩的皮肤组织和增生纠结在一起,拧成像树皮一样的脸部皮肤。
手指顺着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的疤痕划到耳朵,从手感上来看耳朵上没有易容的痕迹,结构完整,“按照你烧伤的痕迹判断,你的耳朵不应该这么完整,软骨和皮肤会融化,在高温的作用下严重变形。”
而且只有你一点也不怕我,甚至还敢过来恐吓我。
“原来如此。”诸伏景光在琴酒触碰的时候顺势更靠近了一点,假装不经意地侧过头把半张脸贴近琴酒手心,“除了这个呢?”
“头发也是,你至少得做出几块疤痕,烧伤后是长不出头发的。”琴酒检查完易容,又施施然带回手套。
“不过合格了。”
诸伏景光还在思考着下一次要用什么方法说服琴酒,听见琴酒这么说,停顿了下,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瞬间眼睛就亮了。
“你同意了。”被易容覆盖的脸做不出太大幅度的表情,于是琴酒只看见面前人弯了弯眼睛,又戴上了口罩。
琴酒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不同意的话这家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奇思妙想,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边走边说吧,你的计划。”
琴酒转身朝着山间小道走去,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人还蹲在地上脱鞋。
“等我一下……为了真实点我在鞋子里放了个小石子……好了。”把为了制造瘸腿假象的小石头倒出来,诸伏景光重新穿上鞋,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站在路边等他的琴酒。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诸伏景光快速地把自己现在的人设告诉琴酒,然后说出‘桑田诚’加入组织的理由。
“‘我’是一个狙击手,在一次任务中被一个神秘的炸弹犯炸伤,被送进医院躺了几个月以后醒来,失去了部分记忆,没有家人,还重度烧伤。听说组织有一种神秘的药剂可以治愈外伤……‘我’是来和组织进行交易的。”
他停顿了一会,让琴酒消化这个消息。组织确实有研发治愈药剂,而在组织缺狙击手的情况下,一个渴望恢复实力的前狙击手为了组织的药剂自己找上门来,这个理由可以说是十分合理且诱人。
但是以琴酒的洞察力和警惕性,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桑田诚获得消息的来源有问题。”果然,琴酒毫不留情地指出计划漏洞。“组织研发的药剂只在地下黑市里流通,而且没有人知道真实的供货商,‘你’是怎么找到我头上的。”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能让我恢复的方法,也意外发现了组织的存在。”诸伏景光应对自如,他会这么幼稚的用这张脸去吓黑泽吗?必不可能!“发现船上还有几个危险分子,试探一下很合理吧。”
侧过头看到琴酒不赞成的眼神,诸伏景光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吧,那也可以是你主动找上了‘桑田诚’。”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改口说,“琴酒和朗姆敌对,现在朗姆多了一个好用的下属,琴酒手底下却还是这么些人,琴酒也需要一个用来对付朗姆的棋子。”
把自己比作棋子的男人走在前面,踩着石头往上攀爬,他们已经远离了当地人开拓出来的山间小道,正在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丛林里前行,头顶的月亮被一层薄薄的云遮挡,岛上茂密的树冠投下浓重的阴影,月亮提供不了什么光线,身后的琴酒已经打起了手电。
“琴酒无意间发现了有那么一个实力还可以的前狙击手,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恢复身体的方法,那手底下缺人的琴酒去观察一下也很正常。顺便一提,这个假身份确有其人,只不过前段时间伤势恶化,已经重感染病死了。”
琴酒没说话,他在思考诸伏景光的方案。这个计划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但总体来说居然是可行的。
“那么,你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出场时机。”他们快爬到山顶的时候琴酒松了口,组织对外招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现在组织里清理掉了一批叛徒和卧底,确实是缺人的时候。“你等到下一次组织新成员考核的时候再行动。”
“没问题。”诸伏景光笑着回答道。
这比他原来设想的要好很多,他还以为琴酒不会那么快就答应他。
实际上最开始提出的要以猫的形态待在琴酒身边只是他随口一说,就算琴酒答应他也不会这么干的。
这只是个试探,他需要确认琴酒给他的特殊待遇并不只是对毛茸茸的小动物的偏爱。毕竟组织里也有小部分人知道,琴酒在任务完成之余也会逗逗路边的野猫。伏特加甚至在论坛匿名吐槽过他的大哥会随身携带小鱼干,贝尔摩德也说过无论多凶残的猫猫狗狗在琴酒面前都会莫名变得温顺。
但诸伏景光要的不是这种对待小动物的纵容,他需要证明,琴酒对他破例,是因为他是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大大方方地站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等琴酒上来,再往前几步就是悬崖,他居高临下仔细地观察着悬崖下,脸色突然就变了。
“看见什么了?”
琴酒毕竟还是个正常人类,打着手电也不可能看见黑洞洞一片的悬崖下,他直接问脸上笑意全部消失,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缓缓回头,吐出一句幽幽的话:“我看到了人鱼。”
他没有在开玩笑。
……
“伏特加。”琴酒敲了敲他房间隔壁的门。
虽然说已经是深夜,但是伏特加几乎是立刻就来开了门,还是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出门的样子。看到琴酒站在门口,身旁还跟着一个金发的男人。隔壁的雪莉也还没有睡,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雪莉很快就认出这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就是当时在船上用毁容的脸去吓琴酒的人。此时离得近了,男人满脖子的疤痕更显狰狞。
像是害怕吓到小女孩,金发的男人往旁边走了几步,用琴酒挡住了自己。
“我还有事要办,明天你跟着雪莉。”琴酒压低帽檐,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雪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男人心情似乎不太好。
“是,大哥。”伏特加习以为常地应答道。
“雪莉,明天你再去神社调查一下,最好能问到人鱼尸骨的位置。”琴酒转头看向雪莉,小女孩只留了一条门缝往外瞧,闻言眨了眨眼,小声说:“不用调查了,今天我看过那个长寿婆,是有人扮演的,人鱼肯定也是假的。”
“那也去神社转一圈。”琴酒压低声音,听上去像是威胁,但是雪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琴酒这是想让她假装调查,实际上是吸引住监视者的视线。
“我要见姐姐,两个小时。”雪莉鼓起勇气提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