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拽味十足的男人跨过门槛,嚣张跋扈地杵在了门前。
这人左眼上戴了个伸缩式望远镜,右眼在暗夜里发出淡淡的绿光,那凶巴巴的眼神像是要剜走难民身上每一寸血肉,活像一只独眼的恶狼。
“乌漆麻黑的,磕着三哥咋整!灯呢?你,去点灯!”
独眼狼扫视过棚内,不耐烦地责怪一句,指使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大个子手下去点灯。
嚓——!
渡棚顶部的吊灯是借助灯托底部的火石燃起,平时只要往下拉动镶在墙上的机械手闸,便能疏通油管,与此同时,灯托底部的机关随之打开,牵动火石摩擦激起火星,从而使灯芯点燃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灯油。
然而此时,手闸反复起落,火石接连碰击,却没有点亮渡棚。
大个头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围着墙根慌促跑了一圈,然后蹲在墙角,回头大喊一声:“点不着,输油管被烧断了!”
也许是被大个头地动山摇式跑动震得心烦,又或是被大个头的大嗓门惊着了,独眼狼破口便大骂道:“你脑袋里有坑啊!谁敢用明火烧油管,找死吗!”
“可是这输油管断口处融化内陷,正好封闭住里面的油物,确实是火烧断……”
“闭嘴!!”独眼狼彻底失了耐心,绰起地上掉落的土特产,转手便投向大个头,“去你的!会控火术的就只有炎临帝宗,你的意思是,王孙贵胄也会来这种破地方专程烧油管解闷?我呸!你个傻炮!做啥大梦呢,赶紧想办法点灯!要是三哥下了船,这里还是黑咕隆咚的,看我不把你脑袋点了!”
揉着青肿脸蛋的大个头一听,战战兢兢地触了下脑门上围拢的布条帽子,似乎是颇在意布条会被烧掉,忙不迭另寻点灯的门路。
不过这大个头看起来行事笨拙,拆卸小型器械倒是毫不含糊,很快就让悬挂的油灯滑落下来,然后依靠灯托里长期滴漏的灯油,勉强照亮了整个渡棚。
末渣渣没想到强盗里面居然还有如此天赋异禀的机修师,现下棚内有光,他唯恐强盗看出白止止有财后再起歹心,情急之下,握紧白止止的手,将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接触到末渣渣手心薄茧的瞬间,白止止心头漾起一阵微妙的异感,他下意识挣了下手,但没有挣脱,随即转念一想,末渣渣或许只是好心护他才会越距,末渣渣对他绝对没有任何歪心思。
就这样经过一番自我催眠,他便心安理得地紧紧挨着末渣渣。
“依照仙道规矩,身上有多少财物都老老实实交出来,谁敢藏着掖着,等我们搜查发现,哼,直接送你们去见盘古大帝!”
谁不知道盘古大帝早就神陨,最后这句话就同送他们去见阎王爷是一个意思,所以众人面面相觑后,当即识趣地上交携带的家财,生怕一不留神惹怒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白止止之前见过谄媚之人的阿谀奉承,但从未见过这副儇佻样,现下打眼一瞧这独眼狼,他既新奇又害怕,竟稳住了不由打颤的唇齿,却不想,随即嘴角一抽,化成一声响彻云霄的……
“阿嚏!”
四周本没有人敢在强盗面前叫嚣,以至于他这一声喷出来,对这个独眼狼来说,可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果然,独眼狼下一刻便循着声音看向躲在“老人”身侧的白止止,然后眯了眯独眼,一步步走向他们。
眼看独眼狼靠近,一直低眉敛目的末渣渣假借咳嗽之际,右手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搓,紧接着,随着一声被咳嗽声掩盖的短促的响指,油灯燃起的那簇火苗倏地如腾飞的火蛇,瞬间将灯托激碎成粉末。
独眼狼被这突袭的声响吓了一跳,一时顾不得白止止他们,转身就去踹那个懵圈的大个头,边踹边骂:“你怎么点的灯!怎么点的!用脑子了吗!”
大个头抱着头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回应:“没用脑子,用的手……”
“我去你的!”
过了一会儿,等独眼狼踹得腿脚酸了,才喘着粗气,走到白止止面前,黑灯瞎火地打量片刻后,趾高气扬地问:“你俩是……”
末渣渣立刻答话:“回仙君,小人名老黑,这是我孙子小老黑,我们爷孙俩是专业烧锅炉的,经常在码头,或是像这里一样的渡口,被一些商客雇佣,给一些运货的蒸汽船鸢烧锅炉,好上路。”
听到这声沧桑的“仙君”,配不上这二字的独眼狼再开口时,语气稍稍客气了些。
“烧锅炉的?看你俩这黑样,倒像是专业的,那这棚子里的锅炉能烧吗?”独眼狼指了指嵌在墙里的圆鼓鼓的废弃大锅炉,开始给面前的爷孙俩画大饼,“你俩要是能把这冷棚烧热乎了,以后这个渡口来往飞船的锅炉,我给你俩包了,就让你俩烧,别人没份,怎么样,能不能干?”
“能!”末渣渣老人家中气十足地笑应一嗓子,接着拽着自个儿黑孙子往锅炉边走。
“等等……”
突然被独眼狼叫住,白止止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呼吸也禁不住变得急促。
幸而末渣渣见惯了这种一惊一乍的场面,转过身,不动声色地道:“仙君还有何吩咐?”
独眼狼忽略末渣渣老人家的问语,径直走到白止止跟前,冷冰冰地质问:“手里藏的啥?拿出来。”
末渣渣听到这话,紧绷的心弦立马松开了,都能给独眼大仙弹奏一曲轻快的调子,他二话不说,当即顺着独眼狼的心思,打圆场道:“不瞒仙君,我这孙子小时候伤了脑袋,人有点木讷,孩子过惯了苦日子,什么都稀罕,路上捡的瓶子也要揣着,小黑呀,快,赶紧把瓶子给仙君。”
然而家财万贯的白少爷不知道稀罕什么,攥着药瓶迟钝良久,也不舍得交出来。
“乖……”末渣渣温柔地拍了拍白止止脸庞,并用眼神示意白止止把药瓶交出去。
白止止自是明白末渣渣的用意。这药瓶材质不凡,算是值钱的瓷器,而他方才没有上交尚可以用“脑残”圆场,可此时他若不交,那这独眼狼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思及至此,白止止不情不愿地摊开了手。
“吆喝,你这孙贼儿还挺会捡啊,瞧这瓷釉色,多细腻,一看就是好货!”独眼狼把玩着新得的瓷瓶,在耳边晃了晃,“这里面装的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