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策的目光逐渐发凉,衬着他苍白的下颌和脖颈,如同刀缘般锋利。
“也许你忘了北地丢掉信玉城的事情,我们姓姬的可还没忘了那份血仇。”
陆寻英的手在弩机上扣紧,他抿唇,“我知道。”他说,“可一旦逼急了附佘,她们就真的会变成一块铁板,到时候,萧祁瑾削藩镇、压制姬陆二姓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我会因此恨你,越川也会。如果你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
陆寻英平静地转头看着姬暮野,表情无波,“那就随你的,也随他的,平野哥。你们不久在京中,不知道京都是怎么样的风云翻涌,错一步就是冰潭深渊。也不知道我们世代戍守边关,可皇帝却恨我们入骨,大恩如大仇。可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师父、失去了暮云哥,绝不能再失去你们,我不会容许北地腹背都露给敌人。”
“然后呢?拉拢了贺兰琼林,你想做什么?”
“我要让北地的身后没有敌人,身前……也永远没有。”
陆寻英说完了这句话,又专心致志地转头去盯着弩机上的望山瞄准,即便是淳于岚皓这样的用刀高手,也没法同时对敌陆寻芳和姬暮野两人,他的士兵开始溃退,和他本人一起。
箭楼上的对话仍在继续,仿佛下方的生死搏杀不过是皮影戏的伴奏,姬策轻巧地避过了这个让两人不快的话题。
“原本这种在她们看猪狗一样的人,若没有江玉柔的话,这辈子也不能在附佘为将。”
姬策的话说了一半被陆寻英打断,他端着的弩机望山紧追淳于岚皓和那只金鹰的身形,声音如同手一样稳定,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轻笑,“可是现在,江玉柔要死了。”
暮色将他半边脸染成暗金。
他话音刚落,弩机的弓弦急颤,两声锐利的轻响,与此同时他偏偏头,让短小的弩箭擦着他那张俊美的脸脱弦飞出,唇边留笑的样子,让姬策一时都看得呆住,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原谅了姬暮野。
两只弩箭一前一后,一支恰钉进了淳于岚皓肩头,另一支擦着穿山凤的尾翼飞过。本来是要中的,但那只巨鸟从风里嗅到不详的气味,就及时地展翅向上,躲开了这致命的一箭。
尼楚赫终于坐不住了,那些镶银角弓低垂,箭囊一直饱满的女骑手此刻才终于渡河,但是已经晚了。
没有什么能够耽搁陆寻芳势不可挡地冲回本阵,暮色此刻已经完全消隐,她斗篷上的鲜血红色逐渐变成暗红,那种颜色随天边夕阳一同沉落,马蹄下踩着冰晶,姬暮野用独特的嗓音呼和着,让骑兵队围拢过去,步兵弓手将阵脚压住。
那种致命的呼喊就是从此时,自战场一角忽然爆发开来的。分不清是哪一方先开始喊。
现在想来,多半不是附佘的轻骑兵,而是陆寻芳手下的附佘骑营,渐起的山呼海啸般的呼号中陆寻英终于勉强听清了那个词。
“桑顿库兰!”“桑顿库兰!”
可是远离北地已久,他不知道那词究竟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姬策。姬策唇角漫上一丝笑意,
“桑顿库兰,意思是‘食马的红鹰’。”
陆寻芳就这么堂堂皇皇一路杀回天涯关,势不可挡,即便如此,她和姬暮野踏上城楼时两人也是浑身浴血,姬暮野将手边长刀交给离奴捧下去,秦川、姬珑上来给他卸甲,陆寻芳却好半天没让人碰她的甲胄。
“姐?”陆寻英有些担忧地往上凑,陆寻芳好半天没搭话,脸色却越来越白。陆寻英心里一沉,喊了出来,
“医官!”
“闭嘴,别吵。”陆寻芳很是头疼地瞪了他一眼,陆寻英扶着她坐下,这时候才看见她一直捂着左边肩膀不给旁人碰,将她的手拉开了,手心里全是血,血色发青。
关心则乱,一向指挥若定的陆寻英难得显出无措之状,倒是姬策一眼看明白了,“前些天配的解毒剂拿过来缓缓!”
医官、副将们乱着穿梭的时候,陆寻英听见他在自己耳边提了一句,“跟我身上的那个药怕是一个东西,我们自己配的解毒药能顶一阵。”
陆寻英嗯了一声,“等京城的信回来再说。”
“京城的信?”闭目养神的陆寻芳忽然听见了这个,她睁开眼睛,目光锐利,“什么药?又是什么信要往京城寄?”
医官研好了草药,青黑色泛着一股苦味,用烈酒兑的,她单手接过来喝了,味道想来不美,惹的这位北地王世女皱了皱眉头。
陆寻英和姬策面面相觑,陆寻芳眯起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