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像是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感受到他略微颤抖的身躯,虞鸢忽地也笑了声。
“淮山。”她低声唤道。
“……”许久没再听到这个称呼,谢微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抬手轻抚上虞鸢的脑后,感受到冰凉的发丝从指尖掠过,将他的月亮拥入怀中。
“阿姐……”
千言万语,无尽感叹,都要融进这声呼唤中了。
“此前我觉得,这人间来一趟看过便不亏,走南闯北,待到行至水穷处,走一步就算一步……”虞鸢环住他的腰,低低地说着,“许是因为这个,才让你不敢尽信,我当真心悦于你。可我早便不这样想了。”
“我又不是真的风,当然不会飘走。我要好好想想,如何与你有更好的以后。”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故意凑到谢微耳边,看见平日里招惹她时什么浑话都敢说的人耳廓染上绯红,随即促狭地抽身开来。
谢微却来不及计较这些,他只觉得空荡的心间被绿洲的清泉填满了一样,清冽而甘甜。
虞鸢把含光剑佩在腰间,双手负到身后,如同旷野翩跹的蝴蝶,向前走去。
“别想啦,快过来呀。”
谢微忙运了轻功跟上。
苏罗临走前给他们留了滑沙的木板,只需寻得高处的沙丘,再从顶端滑下,便能顺着沙面一直滑到很远的地方。
木板的速度很快,虞鸢勒紧了缰绳也没能止住半分。一望无际的黄沙在脚下铺成前行的路,炽热的风哗啦刺过紧绷的脸颊,天边日光依旧灼目,热浪翻涌着,偶尔能看见几株仙人掌,成全沙漠中为数不多的绿意。
跃过燥热无声的沙砾,二人目光中终于出现了一幕圆弧状的虚影。
“阿姐你看!”谢微回头呼喊道。急行的滑板带起仓促的风,将他的发梢吹得凌乱,回眸间竟多了几分不事雕琢的惊艳。
距离更加的近了。他所指的方向,能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座棚子,看不清材质,虚影下还有几个零星的黑点,不知是否为回南城被放逐至此的居民。
到达平坦的沙地时,木板停下了。
二人离方才的虚影还有些距离,但已然能看清大概。那座建筑巍然矗立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如同石质的山洞,洞口处大敞四开着,只在上方支起了圆弧形的顶棚。
虞鸢与谢微对视一眼,携手步行向不远处的沙洲。
这儿的情况,比她来之前所想的要好上太多。
山洞应当就是谢瑛用以研制雷火珠的地方,冻石的高台上,七八位工匠有条不紊地专注手中的工作,顶棚外面是绿洲,在沙地中凹出一弯清浅的水塘。
比起城内的肃杀和谢瑛的疯劲儿,这儿平和的近乎诡异了。虞鸢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谢微见状,拦住了正沿着水塘边缘走动的一名青年男子,男子手中捧着颗漆黑的雷火珠,机械般地行走着,骤然被喊住,身子不自然地瑟缩了几下。
“你要往何处去?”谢微平静地问。
“……代祭司大人试验雷火重器的威力。”男子声若蚊蝇,喃喃道。
虞鸢见他如此反应,更是蹙眉:“那你可知此行多半有去无归?”
听见这般直白的话语,男子竟仍未有太大的反应,用平淡到近乎漠然的语气答:“知道,我已遭放逐,此次行动,是唯一能证明我于回南城有用的途径了。”
虞鸢不禁愕然。
“你真想为此付出生命吗?”她追问道。
“二位不是回南城之人吧。”男子没有回答,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
“回南城里的人啊,问不出这个问题。你们快些走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他像忽然觉得没意思了,收起脸上的笑容,茫然轻语。
回南城三大铁律,不得扰乱回南城的秩序、不得背叛回南城、成为对回南城有用的人。
前两者他们早在城中就已见识过,“有用”这一项,也在天门擂台赚取点数时初见端倪,可如今看见这捧着雷火珠,分明迷惘却还要向前走的青年……
哪怕已经和城主,和实际掌权的祭司都一一对峙过,虞鸢依旧难以接受如此荒诞不经的场景。
谢微似乎想劝说几句,虞鸢却忽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然后开口道:“山洞中那些人呢,他们和你一样吗?”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男子五官不自然地扭曲起来,吃吃地说:“不一样啊……他们因有用来此,而我,是因为无用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