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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金殿前。
谢瑛也换了身纯白的锦袍,头戴灿金色的王冠,与谢鱼头顶的月桂叶相互映衬,仿佛浑然天成的一对。
金殿下的广场上已乌泱泱一片排满了回南城的百姓,他们胸前挂着象征等阶的木牌,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谢瑛的脸上仍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抬手示意众人站好,声音冷然响起:“本王听闻,数日前回南城举行了一场审判日,可本王未归,便是律法未归,何人敢妄言审判?”
虞鸢蹙眉,低声道:“他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城主的脸面吗?”
谢微也没料到,那场看似荒诞的审判日竟也是谢鱼的手笔,看谢瑛的架势,倒像是兴师问罪来的。
场面一时寂静。无人敢指摘城主的过错,可城主本人与祭司,竟也一言不发,只站在台阶上,像精致的人偶。
忽然,金殿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冷意的笑。
“无妨……吾之子民,吾将赐予你们,真正的审判。”
“那怕是不能了。”
虞鸢失了听他卖弄的耐心,二指并拢召含光剑出鞘,玉色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圈后回到她手中,霎时间湛蓝的剑气闪耀在金色宫殿下。
谢瑛似是刚刚注意到二人,略带疑惑地“咦”了一声,随后状若遗憾的开口:“弟妹,怎还没走呀,我明明……”
明明给过你们机会了。
他话未说满,言下之意却昭然若揭,言语间仿佛情真意切,眼里几道复杂的神色流转,最终又都凝固成浮于表面的惋惜。
虞鸢回之以清冷一笑,恰如天上月落入人间:“不必。”
说罢,她与谢微对视上,后者会意,取出令哨吹动,不消半刻,城门处一阵地动。
是马蹄井然划过大地的声音。
翩然若白羽,飒沓如流星,飞羽卫的铁骑踏过万里黄沙,准时来到这座沙中之城,他们的军纪比城中的守将更为严明,为首的十八人更是白羽覆面,气势凛然。
高台上,谢瑛一时也没缓过神来,片刻后带了些轻嘲说:“十八位飞羽将亲至……我的好弟弟啊,你当真看得起兄长。”
他话未说完,马背上的人已然齐齐跃下,单膝跪地:
“末将秦飞镜,参见太子殿下。”
“末将沈砚舟,参见太子殿下。”
“末将云归,参见太子殿下。”
“末将安今,参见太子殿下。”
……
“末将苏罗,参见太子殿下。”
……
“末将燕临川,参见太子殿下。”
十八道声音整齐划一地响起,带着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凛冽罡风。
谢微平静道:“皇兄多智近妖,需得万无一失才好。”
“呵。”谢瑛神情未变,嘲弄之色却深了些,“本王只当你是聪明人,可你唤他们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城中守将确是不敌,但雷火珠一旦引燃,不过是多了些送死的人罢了。”
谢微没有反驳,甚至对着金殿入口处做了个请的手势:“臣弟却之不恭。”
谢瑛忽然就觉察到了不对。
他这位弟弟,幼时虽是容易相信人的纯良性子,但自从文和六年江州渔船一案后,他再回归时便如同彻底变了个人。
雷霆手段,阎罗心肠。
若说他浩浩荡荡调这许多人来只为赴死,那是断不可能。
谢瑛心中惊骇,可城中子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阵骚动,虽迫于多年的权威仍不敢喧哗,却隐有涣散之相,加之城门处飞羽将把守,偌大的回南城,竟有被围困,被不断挤压生存空间的趋势。
他忽而明了三日前,谢微那句“瓮中捉鳖”的含义。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谢微彻底地将他架在了高台上,要他在众目睽睽下揭穿金殿中藏匿的把戏,而他尚且不知那颗凝结他多年心血的雷火珠,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人群在喧嚣,而他在殿前被高高架起,这一幕像极了很多年前,他那时也是这样的无力,他痛恨极了这般的无力,那时他身边还有谢鱼作陪,可现在,好像连谢鱼也要背叛他了。
是了,他是何等的聪明人,心念转动间,他便明了一切的关窍。
是谢鱼啊。若不是她,还有谁能在回南城悄悄做下如此动作;若不是她,或许谢微根本不会知晓并来到回南城。
她还是厌倦他,决心要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