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的下巴砸在了地上。
谛听的爪子刚触到冥土,阎玦正在批阅文牒的朱笔就顿住了。墨汁在生死簿上晕开一朵血梅,判官吓得差点打翻砚台:"大人?"
"无妨。"阎玦垂眸,袖中左手掐了个诀。一缕神识已飘向鬼门关。
此刻的和遥正死死揪住谛听的后颈毛。她右脚刚跨过阴阳界,金舍利就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惊叫出声。眼前景象像被打翻的砚台——灰雾翻涌的忘川河,血色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曳,远处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这就是..."她声音发颤,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嘘!"谛听炸着毛捂住她的嘴,"冥差的耳朵比我的还灵!"
和遥立刻噤声,却忍不住睁大眼睛——原来这就是冥界。
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可怖,反而有种异样的美感。灰雾如纱,脚下的土地泛着微微荧光,远处忘川河水静静流淌,水面倒映着暗红色的天空,像一幅被晕染开的古画。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地面,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不刺骨,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金舍利在保护你。”谛听压低声音解释,“否则光是碰到冥土,你的手就该结霜了。”
和遥点点头,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真的进来了。
——而且,没人发现。
黑猫般的耳朵转动着捕捉四周声响,"我们得走兽道。"
所谓兽道,其实是冥兽运送物资的窄径。谛听叼着她衣角钻进石缝时,和遥不得不屏住呼吸侧身前行。阴冷的石壁贴着脸颊,缝隙里渗出暗绿色萤火,照得谛听瞳孔像两盏摇曳的灯笼。
"快看!"她突然压低声音。石缝外一队阴兵正押送亡魂,锁魂链泛着青光。有个小姑娘的魂魄突然蹲下想系鞋带,被阴兵一鞭子抽得踉跄。和遥指甲掐进掌心,却被谛听尾巴缠住手腕:"别多事。"
“走这边。”谛听用尾巴指了指一条隐蔽的小路,“这条是冥兽专用的暗道,能避开大部分冥差。”
他们继续在迷宫般的兽道里穿行。
和遥跟着谛听钻进一条狭窄的甬道,两侧石壁上爬满发光的藤蔓,幽蓝的微光照亮前路。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经过一片发光的苔藓时,和遥忍不住伸手去碰,苔藓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和遥吓得一脚踩空,滚进一堆柔软的物体里——竟是无数正在编织的寿衣,丝线自动穿梭如活物。
"有趣吗?"一个声音闯入她的耳朵。
“你父亲在静魂司,我们得穿过……”
谛听的话戛然而止。
和遥差点撞上它:“怎么了?”
谛听的毛全部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死死盯着前方。
和遥顺着它的目光看去——
甬道尽头,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玄色衣袍,银线暗纹,冷峻的眉眼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锋利。
阎玦。
和遥的呼吸瞬间凝滞。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阎玦缓缓抬手,指尖轻轻一点——
“啪。”
一声轻响,四周的藤蔓骤然熄灭,黑暗笼罩下来。
和遥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完了,被发现了。
她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忽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想看冥界,何必偷偷摸摸?”
阎玦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而平静,却让和遥浑身一颤。
——他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
谛听已经缩成一团,耳朵贴平,装死般趴在地上。
和遥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身:“我……”
话未说完,阎玦已经松开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瑰丽的景象——
灰雾散尽,忘川河上浮起万千盏莲灯,照亮了整个冥界。远处的静魂司被柔光笼罩,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宛如仙境。
“既然来了,”阎玦淡淡道,“就好好看。”
和遥怔住。
他……不生气?
阎玦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唇角极浅地扬了扬:“你以为,金舍利是来自哪里的?”
和遥睁大眼睛。
——他早就知道她会来。
——甚至,是默许的。
谛听终于从装死状态复活,小声嘀咕:“……所以你一直早有预谋?”
阎玦扫它一眼,谛听立刻闭嘴。
和遥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原来,她的小心翼翼,她的紧张忐忑,全被他看在眼里。
而她以为的“潜入”,不过是他纵容的一场游戏。
“走吧。”阎玦转身,衣袖轻拂,“带你看真正的冥界。”
和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幽冥之地,似乎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