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他们还没发现，还有生机。

江若江在心里自我安慰。

张默是在草丛被容器队伍发现的，草丛距离山路有一段距离，加上是黑夜，发现张默的人必然有出众的视力，假若这时他有动作，就很可能引起队伍的注意。

可是待在此处一动不动，被发现也是时间的问题，距离一旦近了，他就会落得跟张默一样的下场。

此刻，三只乌鸦从树林飞出来，盘旋在队伍上方，飞行的方向和速度都说明它们正跟着容器队伍移动。

鸟类拥有比人类好上几倍的视力，或许便是它们发现了张默。

白色队伍愈来愈近，他甚至能看见新娘婚服上的金刺绣，乌鸦似乎注意到什么，正在往江若江的方向靠近。

没有特殊技能，没有特殊武器，一般玩家在这个时候就该认命了。

但是……

江若江摸了摸后颈，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乌鸦啼鸣一声，宛如出刃之声。

队伍里的人观察着乌鸦的方向，只见乌鸦飞向八苦菩萨庙附近的树林，新娘的红盖头依然低低的，并不在乎身边的情形。

然而，乌鸦只在树林停留了一秒，便飞回去了。

树林内黑影穿梭，兽类的四足缓慢踏过泥土，棕黄毛发覆盖野兽的外皮，如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毛发顺滑干净，没有一点野外生活的痕迹，像是家养的猫狗。

山路的附近躺着几具死状惨烈的尸体，看着就知道是玩家，他们一心想要完成主线任务，但被容器队伍发现。

兽类到达山脚后，便褪去野性的皮毛，恢复成人形——一个有灰蓝卷发的青年。

之前在八苦菩萨庙，他利用陶偶将部分身体兽化，但这样全身兽化还是第一次。

还好乌鸦被他兽化后的模样迷惑了。

山上有野兽是常事，总不能把在仪式附近的所有野兽都杀掉。

这次权当是摸底，还有明天。

江若江翻越外墙进入圆楼，悄然无声地回到自己乌漆嘛黑的房间。

滴答滴答。

黑色的血从天花板掉到他的鞋前。

是死亡事件重现的时间。

尸体与血迹跟昨晚一模一样。

蓝发青年深深叹了口气，坐在圆凳上休息。

茶壶里面的茶水被喝光，他还趴在桌上叼着茶杯思索，过了一会儿，就从背包拿出招魂术的卷轴。

又要熬夜了。

他心想。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充满怨气地念出咒语后，躯体蓦地一轻，他的灵魂被抽出躯壳，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不断升降旋转，然后被强行摁住。江若江第一感觉是身体更加沉重了，他张开眼，活动着双手，那是一双指缝污垢蓄藏、关节茧如石头的手，是经常劳动的手。

适应白天的光亮后，江若江目光涣散地望向圆楼内来来往往的居民，浓重的生活气息使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手上突然一沉，有个老妇人把一个婴儿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婴儿软绵绵的身躯让蓝发青年顿时手足无措，他怕自己五大三粗的会不小心伤到这个弱小的生命。

“别留了吧？”老妇人问。

江若江迟迟没有回应，只是用食指谨慎地触碰婴儿的脸蛋，那里有个淡红的水滴胎记。

臂弯中的孩子皮肤通红，哭得很响亮，是健康的象征。过了一会儿，孩子便慢慢止了哭，像是意识到父亲的存在而不再惊惶。

婴儿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人。

他咬了咬牙，闷怒难平。

如果不符合人物的行为就会被返魂，这是路牵说过的。

“趁还没产生感情，快扔了吧。”老妇人再三劝道。

捧着这个热乎乎的生命，他的深棕眼瞳在战栗，说不出口，连他这种人也说不出口。

习得的生活规则常常会超越情感或理性本身，正如面前的老妇人无法意识到行为的残忍，江若江也无法冰冷地说服自己这仅仅是记忆。

沉默被老妇人当成默许，于是，那个婴儿被拿走了。

使人迷茫的温暖眨眼间消失。

年少时的一只黄毛流浪土狗给他带来过同样的亲密感。

从此之后他就很害怕这种场面……

老妇人走远了，离开圆楼向山上走去，他呆愣地注视着妇人的背影，婴儿哭闹起来，但没有人去哄她。

江若江下意识迈出几步，停在圆楼大门前。

他用力抓住门边的墙体，发泄着对无力感的愤懑，指头被粗糙的砖头刮出血痕。

深棕的眼瞳混沌无光，某些记忆片段在闪回。

没有，那是假的，是记忆，不是我的记忆……

江若江魔怔一般在心里重复。

我没有做过，以后也不会做……

太情绪化了。

他责骂自己。

最好还是抑制对NPC产生的情感……

深吸一口气，他站直身子，舔去手上的血痕，面容恢复冷静。

从江若江的位置能清晰看见圆楼的整体面貌，外墙没有后来改造的支摘窗，全是方便埋伏敌人的小窗，符合建筑的构造目的，不再有方凿圆枘的感觉。

圆楼小庙的牌匾写着“三界伏魔大帝庙”，里面供奉的不是八苦菩萨。

蓝发青年端详着庙内红脸黑胡子的金像，未觉任何异常。

居然是正常的神明……

之前的结论被推翻了，圆楼原居民所信奉的并非第二位神明。

那第二位神明是哪来的？

一个圆滚滚的鞠球落在江若江的脚边，是兽皮缝制的，他捡起鞠球，望向庙外活蹦乱跳的小毛孩们。

“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