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乍暖还寒时候,燕京气温陡然骤降,突如其来的大雨说下就下了起来。
幽暗的宫廷内,毫无声息,唯有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
符蝶整个身子瘫软无力,脚下一软,跪坐在地,艰难地将虚弱的婢女抱在怀中,慌乱地擦着她嘴里溢出的血:“扶桑,别,别死!”
扶桑双目失神,道:“姑娘,奴婢保护不了你了!”
说着,整个人坠下去,像坠进深渊,符蝶痛哭道:“不,不要!”
倏然抬起头盯着李妈妈,颤抖着指着李妈妈不可置信:“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啊,为何要背叛我?”
李妈妈一改平日慈善和蔼的模样,面目可憎:“三姑娘不知吗?奴婢是二姑娘的人,如今二姑娘容不下你,奴婢自然是要听令的。”
她的心瞬间坠落到谷底,低头喃喃道:“什么?姐姐要杀我?”
思绪纷乱之际,她仍旧不肯相信,猝然抬头吼道:“我不信,你今日若杀了我,母亲和姐姐不会饶了你。”
李妈妈掐着她的脖子,苍老的手掌环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令她几近窒息:“三姑娘,你可真是天真的可笑。”
殿门突然打开,门外昏暗的光照进一丝,随后消失。李妈妈慢慢退后,为来人让出来路。
符蝶看清来人,仿佛抓到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姐姐,救我。”
符瑶如同地狱而来的嗜血罗刹一般一步步紧逼,将符蝶逼到角落,退无可退,捏着她的嘴灌进毒药。
恐惧和疑惑一同袭来,符蝶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抓住符瑶的衣袖,颤抖出声,想唤起最后一丝姐妹之情:“姐姐,蝶儿做错了什么?”
符瑶一把将她甩开,咬牙切齿,对她的恨深入骨髓:“你错就错在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符蝶眼角落泪,手心冷汗直出,双手环抱住孱弱的身子,瑟缩在墙角,楚楚可怜。
符瑶面无表情,猛地抬起她的下巴:“收起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你这般,才惹得陛下对你念念不忘。”
符蝶更加诧异,疑惑地望着符瑶:“姐姐,你在说什么?”
符瑶脸色阴沉,眼神凶狠:“陛下他心悦你,我的好妹妹!”
说着,她猛地拔出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符蝶的手心瞬间被锃光瓦亮的匕首穿透:“连纳我为妃,都是为了让你以贵妃亲妹的身份名正言顺入宫。”
符蝶颤颤巍巍伸出被刺穿的双手,血水滴滴答答流下来,映得符瑶双目猩红,显得她更加可怖:“可我已经嫁给四皇子了,是他的四嫂,与他绝无可能,姐姐为何不能放过我?”
符瑶步步紧逼:“那又如何?四皇子已经死了,京中谁人不知,四皇子不举,陛下更是不在乎你是否完璧之身,连他自己,都为你守身如玉,不肯碰任何人。”
倏然捏住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角:“看看,多么漂亮的一颗美人痣啊!”
“啊!”符蝶一声惨叫,眼角的泪痣已被剜去,鲜红的血和着泪水随眼角滴落。
符蝶见她听不进一丝话,只能寄希望于嫡母:“你杀了我,就不怕母亲伤心吗?”
符瑶突然笑了,几近疯狂:“母亲?那是我的亲生娘亲,自然是与我站在一起的。你的亲娘早就死了,早知如此,母亲当时便不该心软留下你的性命。”
符蝶更加疑惑,虚弱问道:“姐姐,你在说什么?”
符瑶望着她:“既已如此,我便让你死个明白。当初廉姨娘不要脸面勾引父亲,生下你。母亲用你的性命要挟她离开了父亲,还承诺待你视如己出。可她却跟父亲回府,甚至怀了儿子要占了大哥哥的位置,若不是母亲狠下心来让她一尸两命,今日可会有我们三人半分位置。”
“什么?娘亲是你们杀的?”符蝶的内心在此刻崩塌,她不敢相信,那么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娘。
幼时她虽是庶女,却得父亲和娘亲疼爱,千娇万宠。可娘亲却在她五岁那年将她抛弃,独自将她一人留在府中,父亲也因着此事对她疏远。府中下人对她也冷嘲热讽,她变得敏感多疑,是母亲将她抱走,对她细心呵护,姐姐陪她玩耍,让她不再孤单。
自那以后,她便觉得,母亲和姐姐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之人。她怨恨亲娘,将她抛弃。可亲生娘亲却在两年之后回来,她不愿再亲近亲娘,整日躲在母亲房中。直到亲娘难产而亡,她依旧怨恨,为什么要将她抛下?
自那以后,她也被记在母亲名下,成为相府的嫡三姑娘。
为了报答母亲,她笔耕不辍,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只为成为母亲骄傲的女儿,母亲却心疼她:“你不必如此勤苦,母亲只望你快乐便好!”
她不知为何母亲不喜她过于锋芒毕露,只是觉得,母亲说的话一定要听,她亦怕,母亲像娘亲一样不要她,才装傻作痴,讨母亲欢心。
如今,却告诉她,是自己敬爱的母亲拿自己的性命要挟,娘亲才迫不得已离开,那她这么多年来的信任与怨恨,究竟算什么?娘亲又该是有多么伤心?
符蝶的所有信念此刻土崩瓦解,难过,不甘,悔恨,一瞬间涌上心头。
猝然吐出一口黑血,强忍着手上的痛楚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身来,无奈实在支撑不住,还是摔倒在地:“你既说他心悦于我,就不怕他回来找你算账吗?”
含恨望着殿门口,她这一生,都不值得,做了仇人的棋子,到死都没能活明白。
她听着耳边符瑶破口大骂:“那又如何,到时我便说你是自愿离开,我拦不住。你惯是荒唐的,他又如何不信?别看了,他不会来救你的,如今边疆战事吃紧,他圣驾亲临,不会回来的。我不明白,母亲已经把你养得娇纵不堪,为何这样他还是心悦于你?”
符蝶已听不进她说的什么,只觉五脏六腑剧烈的痛,窒息感扑面而来,她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训斥声越来越大:“你们怎么看的三姑娘,怎么会让她落入水中?”
她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疼爱了自己十多年的妇人的脸。她就知道,母亲和姐姐不会真的杀了自己的,猛地坐起身来,大哭:“母亲。”
雍容华贵的妇人上前坐在床边,缓缓将她拥入怀里:“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在这。”
“妹妹。”熟悉的声音响起,“你醒了便好,母亲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