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随坐倚在床榻上,包裹着的手僵硬张开,数根传讯玉简在掌心旋转。他面色凝重,认真分析各路讯息,另一只手浮空划出流萤,勾勒出一张地图。
刺杀埋伏的位置,各派阵营的领域,易生变故的险地,白随试图规划出一条完美的路线,避开所有可能的埋伏,尽快回到天行堂。
一根玉简闪烁,暗哨的传音是隐秘的,玉简再次闪烁是白随的回复。
离剑派没有动静,约莫此事与他们无关。
他的伤势并未好,至少没好到能坐起来,持续处理事务,让白随感到头晕目眩。
明昭带来好消息,明焕醒来了,虽然还虚弱无力,开口说话困难,她第一件事就是要见白随,她昏迷前看到一剑捅向白随心窝。
陆浮莲叫来钱师弟搭把手,将明焕和白随挪到一个屋内。
“后续交给我吧,陆师姐,小师弟,你们去休息吧。”明昭送走他们。
屋子里没有外人,白随才开口描述如今局面,明昭越听脸色越沉重。天行堂内部不服明焕,想取她性命,外部势力都等着他们厮杀起来分口肉吃。父亲不愿出手,甚至猜疑明焕,继夫人何氏,也是明焕的亲娘,只想着培养小儿子,对亲女儿冷眼旁观。
他们无从确定敌人究竟是谁,像是于剑阵中失明,无法躲避刺来的锋芒。
屋子里气氛压抑。
“处境不利,接应的人一到,我们就要立刻转移,我已经规划好路线,不能给对方二次设伏的机会。”白随说。
但是天行堂的回信还没来。
明昭气得咬牙,“我再去传讯给堂主。”
明昭出去后,白随望着门外身影走远,能看到藩篱整齐,药圃里绿叶间点缀着小花。明明是绝望压抑的处境,屋外却是生机盎然。
“之前说的,要从内部打入医仙谷,我不合适……这次暴露妖族身份,回去另外找合适的人。”
明焕脸色苍白,目光却不失明亮锐利,白随的身份暴露仅在孟长月和林苒之间,他这是心软了。
“这里的人很好,咳咳咳,交给别人只会更愧疚。”明焕嗓音沙哑。
明昭跑回来,面色难看,拿着一支朱红玉简,是堂主回信。
“他说,离剑派正好在周边,会来接应,来的是萧乾。”
白随气笑了,老堂主越老越昏头,上赶着割自家血亲的肉喂外面的秃鹫,这是要将他们卖了不成?
明焕和萧乾关系密切,此刻她也面色凝重,看不出半分放松。
…
林苒睡醒,窗外日光不刺眼,大概是下午四点,她比预想的早些醒来,困意全无,索性提前去看看白随。
正好明昭不在,林苒一进屋就看见白随坐着,他腹部原有贯穿伤,光是缝合就用了两尺银线,坐着必然挤压伤口。
林苒怒气直升,疾步走进去,控制住白随的肩膀,将他放平躺下。
“躺好!我要检查伤口。”她掀开被子,查看伤口,幸好只是周边皮肤泛红,没有再次裂开的迹象。
怒气消减一些,取代的是怨气,辛苦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熬了几天苦苦守着,居然背着她就折腾自己。
“你怎么回事?这么严重的伤势你不清楚吗?你不爱惜自己,也请爱惜一下我们这几天的辛苦。”
白随从被她强制躺下,又掀被子,再到充满情绪的质问,一套丝滑连招打得措手不及,一把传讯玉简七七八八散落在被单上。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他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林苒。”明焕道。
林苒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人。
“明焕姑娘,你醒了,你怎么会在这?”
明焕嗓子好多了,解释道:“接应我们的人快来了,我们马上要走,有不少事要商议筹划,白随才会如此。”
“这么着急就要走,你们现在都不适合挪动,若是修养得不好,以后会落下毛病的。”林苒说。
“你别担心,来接我们的是离剑派,他们有随行医修十分可靠。”
“离剑派?”
林苒记得,萧乾是离剑派首徒。
“我与离剑派萧乾有些交情,这次他来接我们,无需忧虑。”明焕温声道。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林苒语无伦次,知道萧乾要来,她慌了神。
若是没提前睡醒,萧乾会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接走明焕白随,偏偏她醒来了。命运又在暗中布局牵线,让林苒无法回避。
她要找明昭,问萧乾到来具体时间,时间短,她就躲屋子里,时间长,她就躲到医仙谷以外越远越好。
越是着急寻人,越是寻不到,四处不见明昭踪影,林苒突然想明白,明昭是去接人进山谷,她连忙拜托陆浮莲、陆浮萍姐妹照看明焕他们,寻了头疼的理由躲进屋子。
“离剑派的人要来了,大门派呢,不出来见见世面?”林师兄在屋外叩门。
“不了师兄,我这几日昼夜颠倒,头疼得厉害,让我睡会。”林苒拒绝道。
“头疼,来师兄给你看看,不行的话咱们去找大师兄,或者方师姐看看。”林师兄关心道。
这就是全师门学医的后果,装病都难。
林苒压低气息,有气无力道:“师兄,我会把脉看诊,就是需要休息。”
“行吧,那你睡,晚饭叫你,师兄去炖个汤给你补补。”
打发走林师兄,林苒靠着房门跌坐在地上,心里惴惴不安。一觉醒来,未来要杀她的人即将找上门,真像是噩梦一场。
林苒偏过脑袋垂落目光,窗户落进屋内的光随着时间推移变色,具象化时间流逝。熬到夜幕降临,就是逃过一劫。
屋外又传来声音,是车轮碾过石子的轱辘声。
“林苒姑娘。”是白随的声音。
林苒躲在墙后,从窗户边向外看去,白随坐在轮椅上,停在她院子外面。
“能否出来一叙?”
白随让送他前来的陆浮萍先走,又觉得轮椅停在院外,林苒或许听不见他的声音,想要手推轮子向前。
院子朝内的青石板高低不平,眼见着白随想要推轮椅,林苒轮椅颠簸将他摔着,赶紧推门出来,快步上前扶住轮椅。
见到她,白随自己都未察觉嘴角上扬,琥珀眼眸似融化的糖浆。
“你出来了。我马上要走了,这是给你的。”他将一枚戒指放在林苒手心。
这是储物戒,和明昭收到的不一样,做工更精致些,林苒摸到戒指内圈刻了一个随字。
“这是付给你的诊金。”
原来是付钱啊,林苒收下储物戒。
“这个给林师兄就好,他管这些。”
“不,这是给你的。”白随直言,又怕她拒绝,补充道,“储物戒给你,搬药材辛苦,你用这个方便些。”
如此想来,林苒觉得白随很细心。
“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屋,取来之前准备好的、洗干净血污的锦囊,里面再次装满她重新配制的各种药。
“这个给你,都是些伤药。”
白随接过锦囊,手指抚摸上面的花纹,逃离追杀的夜里,他紧紧攥着它,锦囊的纹路触感牢牢印在心里。
“这,要收费吗?”
“啊不用,这是我准备的,师兄他们不知道就不用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