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被风吹散的墨汁般褪去时,玄铁箱里新的封煜正以一种诡异的安宁姿态躺着。
伊介转身捂住了燕临溪的眼睛,他忘了这孩子早能通过风的震动“看见”画面:
封煜眼睑下泛着青灰,唇角还凝着未干的尸蜡,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一般。但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周围散发着的一丝阴森气息,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封煜已经死亡的事实。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所带来的震惊之中时,一阵阴森森的声音从玄铁棺材里面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鬼爷的声音悠悠响起,从箱底蜿蜒爬出:“你找木作僧做的那个不太行——”
“我把这小家伙的尸体挖了出来,逼迫木作僧做得更好,怎么样,爱上我了吗?文......”
话未说完,伊介指尖迸发的灵力已如蛛网般罩住全场,淡青色光带如活物般蜷曲着钻进众人耳孔,显然是不想让鬼爷剩下的那些污言秽语污染了众人的耳朵。
门主因修为高深将鬼爷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的眉峰骤缩,眼底翻涌着惊怒交加的暗潮。他望着伊介绷紧的后颈,那里有道浅红勒痕,正是方才甩袖时被箱角铜棱刮破的。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却被伊介骤然回头的目光冻成冰碴,“不管你准备说什么,都闭嘴。”
他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鬼爷送这个新的封煜来究竟有什么目的,而不是在这里讨论那些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事情。
“出去。”伊介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在这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生硬。
齐休应声而动,拎起小师弟后颈,今天他的剑还没练完,对于这里剩下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燕临溪正扒着师父衣摆,被这突然的提拉惊得揪住王安谧的耳朵,疼得灵宠“吱吱”乱叫,尾尖的白毛都炸开成蒲公英状。
齐休甚至还嫌不够快,唤出飞剑,那飞剑在门主身边嗡嗡作响,似在催促门主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燕临溪显然是不想走的,他的小脸憋得通红,嘴里嘟囔着:“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可伊介哪会由着他,双手轻轻一拢,将自己的衣摆收拢了起来,燕临溪一下子就抓不住了,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他慌乱地挥舞着小手,在空中胡乱地挥了挥,最后竟抓住了王安谧的另一只耳朵。
王安谧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发出狐狸特有的叫声,“疼疼疼,我走,耳朵要掉了。”
燕临溪听到这声音,心中一软,松开了手。
门主站在原地,一只指头轻轻抵着齐休的剑,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看样子也不想走。
齐休见状,无奈地唤回自己的剑。
待众人身影消失在丹峰转角,门主的指尖突然在虚空勾勒出扭曲的阵法,一个隔音阵。他清了清喉咙,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
“不是让你闭嘴吗?我不想听。”丹峰的竹涛在风雪中碎成齑粉,伊介碾碎了落在木头上的雪花,“聒噪。”
门主却像是没听到伊介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我是想说另一件事,当时你为什么不给封煜延寿丹。”
“寿元耗尽,筋脉寸断,灵根受损。”伊介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与其痛苦地苟活几十年,不如死了安心。”
“傲慢!”门主望着伊介发间落满的雪,忽然想起这孩子初来丹峰时,总把自己缩在炼丹房最暗的角落,像株拒绝生长的灵草,“可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给他 ——”
自以为是,屡教不改,直直撞向南墙的徒弟。如果伊介不是老道士收留的孩子,门主早就不想管了,让他自生自灭。
“选择?”风雪突然转急,竹叶拍打在阵法光罩上发出密雨般的响,伊介突然抬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活着就会有希望。”门主的袖口的云纹在风雪中明灭,“活着就要熬尽苦痛。”
伊介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希望?我从未见到过,我不相信这种东西。”
“你太悲观了。”随着老门主的声音落下,一阵凛冽的寒风在山谷间呼啸而过,吹得四周的竹子沙沙作响。
“别在那里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你这一生顺风顺水,自然体会不到。”
“.......”老门主没有说话,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远处的山峦、树木都在这皑皑白雪之下显得格外静谧而清冷。
“我甚至不明白活着有什么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活着。”伊介望向远方,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却也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困顿。
门主沉默了片刻后,风雪掠过他新长的鬓发,将远处燕临溪的笑闹声送过来,“算了,还是研究一下这个木偶吧。”
“怎么?是你挑起的话题,此时又觉得不好?”伊介刺了一句,冷哼一声,也跳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朝着木偶走了过去。
周围的竹子在寒风中摇曳着,雪花簌簌地落下,让这个寒冷的冬季,变得更加漫长孤寂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门主紧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那阴沉的天色仿佛也在映衬着他此刻的心情。
“这需要预感吗?今年的罡风都比往年更狠厉。”伊介瞥了门主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那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为他的话语增添几分冷意,“那就别让它变成现实。”
门主看着伊介全神贯注地研究这个新的封煜木偶,木偶那毫无生气的面容在这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悔恨。”门主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往往就是由无数的沉默组成的。”他今生唯一一次后悔,就是因为自己那张紧闭的嘴。
伊介没有停下手中研究木偶的动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顺口回答道,“所以?这就是你话多的要死,还惹人厌烦的理由?”
他的话语直白而又尖锐,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有条不紊,仔细地检查着木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这看似普通的木偶上找出一些不寻常的线索。
“我的意思,你需要跟小徒孙解释一下。”门主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期许。
他知道伊介性格倔强也不愿意敞开心扉,但有些事情,尤其是关于生死的话题,他觉得伊介有必要和燕临溪好好谈一谈。不要让这些问题成为伊介与燕临溪之间还未爆发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