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好无聊好俗套的搭讪方式。
佘粤堪堪定住脚,回了回身,歪一下头作思考状,笑了,风正好吹起一缕头发,“该是没有罢。”然后托了托手里的花盆,这一次朗声道:“谢谢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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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玉看到佘粤由远及近,又注意到她怀里叶子光秃的花,问道:“修理好了?”
佘粤不答,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见韬玉只一个人,佘粤随口一问,“你照看的人呢?”
韬玉暗叹,这口吻和刚刚另一位简直一模一样,她引着佘粤一边走一边看,“剪纸店里头坐着学剪纸呢,老板新发明出的营生,借着客人学习体验卖货。”
韬玉又牢骚不断,“早先闹着要出来,我说不让,走了几步她现在又觉得劳累,躲到人家店里不肯出来。”
佘粤只管听着,她不接话。
韬玉又旁敲侧击地问起她洽谈的事。佘粤想起前两天的面见廖先生的不虞之灾,还有一面之缘的汪小姐的衣服,回到家她洗了澡就把人家的衣服送去干洗店,顺利的话,今天傍晚那会儿就能拿回来了。
别去这些不谈,佘粤只是说了句还好。
韬玉觉得她语气不同寻常,抬头看她,对方表情又是淡淡的。
韬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一回头,说,“你那把伞,就在这片街区上呢。”
没头没尾一句话,说得佘粤疑惑了一下,又听见韬玉道,“真真折腾我,我去百货店里问,人家只卖不修,去五金店里问,人家又说太奇怪没有配件。最后找到这里来了,你猜什么店?”不等佘粤回答她又接着说:“古玩店哈哈。老爷子也稀奇,说是头一遭见呢!”
韬玉又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既然来了,我正好拐个弯去拿。
没等佘粤接话,韬玉便往前走,没几步拐到另一个街上,没人影了。
佘粤抬头看看自己面前的店铺牌匾,进去给自己点了一杯热茶。
韬玉边走边看找到古董店,拿自己的伞。
店家从里间出来,还是那个老爷子,见东西稀奇,意欲留下,让韬玉开价。
韬玉摇头。
老爷子笑嗔,姑娘这是不赏脸呀。
韬玉一脸惊恐地摆手,“不是我不赏脸呀,这物件不是我的,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对方听她字眼用的巧妙,无端编撰出一段故事,笑笑,再不多说什么。
韬玉取到东西往回走,想到佘粤还在等着自己,她一时走得心急,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口,风风火火地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
扑面而来的胭脂粉味儿 ,结结实实充斥在韬玉的感官里。
她抬头看清对方的五官,瞬间一愣,脑海里闪过酒桌上那张谈笑风生的面孔。
周映实忽地被一个女人装上来,手里的相机差点脱手,他下意识里骂了一句,看清了对方的脸又是一愣。
“是你啊,甄小姐。”
韬玉惊讶只是一面之缘,他却还记得她的姓氏。镇定了一下,也向他问好,“不好意思,你……没有什么事吧?”
她为她的唐突道歉。
周映实笑笑,“能有什么事儿,你也没事吧?”然后他的眼睛朝下一瞥,看清韬玉手里的东西,他简直惊了,径直问道:“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韬玉皱了一下眉,她听不懂了。
周映实看到对方拧眉毛,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实在是没头没尾,干笑一声来掩饰尴尬,“哈哈,这伞造型还挺奇特的。”
韬玉“啊”了一声笑了,“你竟然看得出这是伞,我头一次见到,以为是拐杖呢。”
周映实打眼一看就认出这是宋家的定制雨伞了,不流通市场,听宋拂说自打他老爷子那辈就启用了,不知什么审美,他们老宋家的人碰到雨雪就会用这个。周映实头一次见到,也称奇,笑称“拐杖伞”。只是没想到在这烟火缭绕之地从一个女人手里见到这物件。周映实略一回想,想到前几天宋拂送出的那把雨伞。内心暗暗有了答案。
这话说得周映实突然开怀畅笑,意有所指,“就是嘛,谁家的怪审美。”
韬玉听不懂话里的曲折,单单笑了笑。
这时拐角出传来一道敞亮的女声,仔细辨认,那声音叫的是“周映实”。
眼下,主儿也听到了,眉毛立即拧成一个“川”字。
女声越来越近了。
显然,对方已经看到了周映实,从男人身后远远地借力一跳,攀上男人的肩膀。
周映实简直一脸痛苦地举手投降,“姑奶奶您饶了我吧,这儿还有外人在呢。”
女孩这才看到韬玉,讪讪地从周映实身上下来了,脸上没有半点儿难为情。
刚刚那股胭脂粉味儿更浓酽了,韬玉意识过来,周映实身上的香味,原来全是沾的她身旁这位女孩儿的。
那女孩顶着一副漂亮的小脸,矮周映实一个头,撒娇似的跟男人说:“我叫你给我拍照呢。”
周映实立马告饶,“瑶瑶,拍照你非得到这种犄角旮旯来么?前儿个商场,今儿个菜市,明儿个哪去?”
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女孩不依,“你不懂,现在最最流行这样了,菜市烟火气才出片儿呢!”
韬玉看着这副模样,礼貌性地说再见。
周映实忽又想起什么,拨开肩上女孩的手,变了变颜色,正经道:“有劳甄小姐。”
韬玉瞬间心神意会。她心虚地点点头,回身摆摆手,去了。
街角处,周映实把相机递给女孩,摆摆手,忽然平静地说,“等会儿叫司机送你回去。”
女孩立马懂了,她起初踏进周映实的温柔乡时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周家的纨绔,饶是她爸爸再有家底,也拴不住花蝴蝶的心。她从男人手里拿回相机,及时止损,里面还有她的照片呢。
周映实看着女孩渐渐走远,忽地用脚尖把街边一块石头踢得飞出去老远。
静了静,周映实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几秒后电话通了。
电话那头即刻传出男人冷漠的声音,“有事快说。”
周映实想起刚刚的巧遇忽而一笑,“宋拂,你猜我刚刚遇到谁了?”
电话那头忽地挂了。
周映实往后码了码头发,嗤笑一声,又重新拨回去,没几秒就通了。
宋拂不吃他买的关子:“有屁快放。”
周映实咂咂嘴,“怎么说话呢?”然后笑道,“劳你雪夜送伞的那位小姐咯。”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机场的登机提示混在一起,宋拂有些没听清,反应了几秒,脑海里闪过雪夜里那双纤细修长的手。
周映实显然也听到了那头的登机提示,问他又往哪飞呢?
目光里助理推起了他的行李,航空站外头不时有汽车开过,宋拂简单答:“香港。”
周映实想起他要说什么,语气里全是调侃,“宋拂,看来你和这位小姐缘分不浅。”
电话那头的宋拂听这话眉尖一挑,也笑了,“这话怎么讲?”
“给你找的买珠的法语掮客,也是这位。”
周映实听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淡笑,他听着不觉心里一跳,问那头莫名其妙的人,“你笑什么?”
宋拂弹了弹烟灰,站起来,助理隔着玻璃门示意他,要登机了。
他才问对方。
那头周映实一笑,答道:“这个我哪儿知道,只知道人家姓‘甄’。”
宋拂听着读音,一时没对的上是哪个姓氏。
周映实在电话这头笑开了,“难得糊涂,假亦真时真亦假的‘甄士隐’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