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才合该是那万事不上心的人。
裴覆雪也在此刻偏头望向她,素白的一张脸,在夜里犹如鬼魅,可偏生眉眼却又极清艳,像是冬日里簌簌落下的白梅花。
每当他那双眼眸瞥来时,那浓墨重彩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尽皆在他山眉海目间了。
他看着月寻风,很轻很轻地说了句:
“至少在此刻,我们还互相……有意。”
月寻风叹了口气,凑过去拧了拧他的耳朵,没怎么用力,是极轻柔的,极温和的。她看着裴覆雪,微微笑了:
“好了,小郎君,别想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想吧。”
感情不就是这样的吗?纠纠缠缠,清清浅浅,有的是淡若云烟,可有的时候,却又挣扎着,要从血海里开出一份爱来。
她挽了挽袖子,对裴覆雪道:
“你欲要潜进皇宫里放火,其实不只是为了逼玉书出来吧?”
裴覆雪那么安静地看着月寻风,整个人在烛火摇曳的暗面,仿佛将要被黑暗吞噬一般。
“是啊……我身上还背负着更多的秘密,但那些……确实都不足以为人道。”
裴覆雪黑黢黢的眼眸看着月寻风,那冰冷的,锋锐的,柔软的温和如同刀尖上的一朵花,自在轻巧飞跃而来,又转瞬而逝。
“那很危险,寻风。”
我背后的一切,仁和帝背后的一切,乃至于整个王朝的暗面,都太过沉重,不适合叫你窥见。
危险不该由你来背负,但总有人需要迈出这一步。
他是早早就身浸黑暗的人,非是天下大白,无一可救他。那曾经追逐春风的少年人远了,那合该鲜衣怒马的也已经入了尘泥。
寻风,他不是什么好人。
月寻风不言,只是深深看了裴覆雪一眼。
她不喜欢什么所谓的黑暗所谓的背负,正如她本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自然该对一切抱有知情的权利。
若是与她无关,那无知就无知,可切莫打着什么为她好的旗号,把她当做什么提线木偶,衬得她柔软可欺。
她是一名刀客,一名以刀为生的人。
要么在刀上求到极致,天下无双,要么在追寻道路的途中,魂归天地。
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该有一切的知情权。”
“哪怕是危险,是死亡,我也有资格知道一切。”
她看着裴覆雪,神色郑重到有些冷淡。她推开窗,临近云星节,哪怕是三更半夜,此刻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这是鲜活着的,人世间的一切。
她探出身,不大的风雪簌簌落到她眼角眉梢,很快就积攒起一小片霜白。可她抱着刀,戴上那来时的斗笠,很快一纵身,消失在了夜色茫茫中。
裴覆雪于是疯狂咳了起来,那种突如其来的摧心感觉在此刻令他有些迷茫和无措。他知晓方才所说的话语都是对一名刀客最大的亵渎,可事已至此,已无可转圜。
不过,他不后悔。
漆黑的夜色里,明月依旧照彻这片大地。月寻风站在高楼的檐角上,眺望自皇宫燃起的熊熊大火。
她有预感,晚来迟和裴覆雪或许早就见过,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共同隐瞒她的秘密。而为了这个秘密,为了复仇,他们已经择定好了自己的结局。
裴覆雪一时被崔远锦的过去包裹,因此短暂心软,短暂露出情真。可那崔家的人命背负在他身上,他没有资格停下,也永远不会让自己停下。
到最后,他自取灭亡,是在他看来最完美的结局。
月寻风不喜欢这样。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刀,在长风浩荡里神色清淡的看着火势越烧越大,映得满天通红。是黑夜里浓墨重彩的一抹朱红,也是将要落地的,不再开口的血色山茶。
月寻风提气运功,如同鹰隼一般张开羽翼的迅捷,很快就掠过红尘的雪,俗世的风,一路迢迢,站到了皇宫的琉璃瓦上。
此夜混乱,所有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盲目逃窜,燕玉书指挥着人群疏散,同时牢牢守在温栖桐和仁和帝面前,做一个至真至纯的好女儿,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继承人。
这是她的机会,也是凰鸟浴火重生的新的希望。
月寻风不言,也不停留,趁着这个混乱的,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刻,直接潜入了皇宫。
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是否也隐藏着天下最离奇的秘密?
月寻风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