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外如同被狂风席卷过一般,一地狼藉。
李汝萤望着萧瑟的四周,脑海中难以自抑地浮现出先前街巷中追逐打闹的孩童、往来过路的客商,以及就站在她身后的石阶上与林绍斗嘴的李玉稚。
分明出宫时,一切都还是祥和安定的模样。可为何顷刻之间,那份祥和却烟消云散。
她向皇城的方向北望。
那厚重古朴的城墙曾在无数次战争之下屹立不倒,此时依旧安然地矗立在斜阳余晖之中。
可那里愈是宁静,她便愈发控制不住地忧心起皇城内的形势。
太静了,这实在静得过于出奇。
此时明月已自地面露出了头,雅柯攻入朔安已有一日。
皇城内屯备的兵马至少也能与雅柯人顶过这一日,却为何耳边没有任何厮杀的声音。
总不能竟是她的阿耶向雅柯俯首称臣亦或早已弃城而逃?
容不得她多想,身侧的雅柯将领已在催促她坐上马车。
虽是催促,但语气却依旧恭敬。
这不该是战胜国对战败国的公主会持有的态度。
李汝萤的指尖掐了掐指腹,在一脚迈上车板之后,她略一迟钝,问那将领:“敢问将军,我们现下要去往何处?”
雅柯将领欠身答道:“送公主回宫。公主,请——”
李汝萤深吸一口气,掀起帘幔进入车舆之中。
果如这雅柯人所言得进皇宫,便能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马匹身上响起的一声鞭打,车马匆匆行进起来。不消多时,车马便穿过重重街坊,由皇城角门一路进入宫城。
李汝萤走下车舆。
不知何时,那雅柯将领已然退去,转而由一名衣着大宣服制的宦官提灯引着李汝萤继续向宫城之内走去。
李汝萤打量这宦官的眉眼与衣袍式样后,问:“你是宫闱局的人?”
那宦官颔首答“是”。
“圣人如今身在何处?”李汝萤问。
“圣人如今在含象殿。”
“那些雅柯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奴婢不知。”
“那便问你知道的。是谁派你前来接我,又要将我接往何处?”
“公主随奴婢去了便知晓了。奴婢也是听命行事,还请望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你倒是对你的新主子忠诚得很。”
这宦官没再接话,只埋头继续引路。
李汝萤跟在他身后,警惕地向四周打量着。
宫道上既无铁蹄踏过的痕迹,也没有鲜血迸溅所留下的腥重气息。隐隐约约间,空气中反而扑来阵阵花香。
皇宫中的一切与平常相比似乎并无不同,仿佛宫中未曾发生过任何动乱一般。
可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李汝萤亲眼目睹雅柯大军如蝗虫过境一般向着皇城的方向而来,他们又怎会甘心止步在皇城之外。
满腹狐疑拥堵去了胸腔,倒要叫她一口浊气难以平息,只觉得此时虽站在这宽阔的宫苑之中,却仍令她难以透喘过气。
从前她已走过无数遍的宫道如今竟不知为何变得陌生起来。
她开始有些分不清方向,分不清她现下是在何处,又要往何处去。
以至于当小宦官领着她穿过庭院,止步在甘露殿门外时,她足足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竟是来到了皇后的寝殿。
她怔愣的间隙,小宦官已将殿门推开,躬身将她请了进去。
她蹙眉走入殿内,未来得及看清皇后身在何处,身后的殿门便猛地被人紧紧闭拢,只听得“咔哒”一声,竟被人从外上了锁。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想要挣扎的念头。
既然小宦官将她领来此处,那他原本打的便是要将她困锁在此处的主意。
就算她再如何挣扎,想必亦会有隐匿在暗中的雅柯人出现将她阻止。
甘露殿中的灯烛皆已如平日一般被点亮,将整座殿阁的每一处都熏照得温暖明亮。
李汝萤走去与内室仅隔一帘之处喊了声“母后”,在良久未听到其中之人的回应后,她抬手打起帘幔,向内走了进去。
皇后闭目躺在美人榻上的画面,并没有如她预想般出现在眼前。
不仅是美人榻,哪怕是内室中的凤床还是任何一处坐具上都没有丝毫皇后的身影。
甘露殿灯烛长明,但身为殿阁主人的皇后却不在这殿阁之中。
皇后又去了哪里?
她环顾四周,意图从周遭的陈设中发现些什么。
凤床旁的高脚桌上,放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一支白玉兰浸泡在这只琉璃瓶中,盛放而又新鲜。
可俞皇后是不喜鲜花的。
目之所及的器皿也都焕然一新,似乎故主已去,即将重迎新主。
她看了又看,等了又等,等到月上梢头也不见任何人影。
偌大的宫殿此时令她憋闷至极。
她不想再等了。
她将窗户推开,越过窗户从殿中翻了出去。
殿外的另一重大门自然也已被人从外锁上。她将衣裙扎挽好后便想要翻墙出去。
然才翻到墙头,便见围墙外竟绕守着一群士兵。
无奈,她只得又跳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