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挨打的竟然是个孩子,阮喻之终于抬起了头,估摸着应该是哪个刚进宫的小太监,不小心做错了事,正在被管事的惩罚吧。
这种事在宫中屡见不鲜,阮喻之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只朝身旁侍立的太监惊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看看。
惊鹊是父亲安排进藏书阁的,为了让他在宫中有个贴心可信的人侍奉,惊鹊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的很,今见阮喻之一个眼神,立马授意,跑到了门口观望,只是看了一眼,他便转身回到了桌案前禀报。
“大人不必在意,又是九皇子。”
“九皇子?”花梁君惊讶的转过头:“你是说…那个罪妃之子?沈玉麟?”
惊鹊点点头,他平日里就爱到处打听各种闲事儿,没想到此刻居然派上了用场,一时难掩兴奋地解释起来。
“以前总听宫里的老太监们说,九皇子的母亲陈淑妃因害死了待产中的魏贵妃母子,犯下滔天大罪被囚禁于永宁宫中待审。却于定罪当晚畏罪自刎!留下襁褓中的九皇子便成了众矢之的,皇上不愿再见到他,便随手将他甩给了于贤妃来抚养。”
这件事当年闹得多大啊,直接传遍了宫内宫外,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九年过去了,这九皇子居然沦落成了这副模样。
阮喻之来了兴致,轻轻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了门口。
此刻的九皇子就像是一只熟透的虾,弯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一手拼命往嘴里塞着馒头,另一手则是挡住脸,护着头,只露出那不轻不重的地方,挨着那对他来说不疼不痒的拳脚,熟练的样子,分明就是早已习惯了挨打。
“他像是饿坏了。”花梁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
惊鹊方才没说过瘾,往前一步接着道:“因宫人克扣九皇子的吃穿用度,所以他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有时候饿极了就跑出来偷东西吃,其实最开始也没人敢把他怎样,可久而久之,大家发现皇上是真的不在乎他,渐渐的也就敢动手打他了,这事宫里人尽皆知,私下里还管他叫‘九老鼠’。”
“九老鼠?”阮喻之没忍住笑出了声,歪着脑袋,远远的打量着那九皇子:“还挺像的嘛!”
“啧!”花梁君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随即扭头又问惊鹊:“不过…既然皇上将九皇子交给了于贤妃,那他这般境遇,于贤妃都不管吗?”
“您有所不知啊,当年宫中有资格抚养皇子的只有两位娘娘,娄贵妃身子不好,皇上只好交给了于贤妃。可九皇子是罪妃之子,母妃出身平民,母族无权无势,无人为其撑腰。而皇上恨淑妃入骨,自从把九皇子交给于贤妃后便再也没有召见过他。”
聊到此处,惊鹊也颇为同情的叹了口气:“再说人家贤妃自己还有个四皇子,曾经又与魏贵妃情同姐妹,贤妃的大公主还嫁给了魏贵妃兄长之子。如此一来,她肯留下这个冤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哪里还会去想什么管不管他,能让他活下来都不错了!”
“嫔妃自戕乃大不敬之罪,依宫规祖制,既不能享追封哀荣,亦不得入皇陵安寝。若逢龙颜震怒恐还会累及家人,淑妃身负重罪,皇上不喜欢九皇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这般处置,已是皇恩浩荡。”
阮喻之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是身处宫中,不得不学会口是心非,违心的话说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什么皇恩浩荡?”花梁君不满的哼了一声:“既然于贤妃和魏贵妃交情深厚,皇上就该另选别的娘娘来照顾九皇子,就算暂居东五所由乳母照顾,也强过现在这样…纵然淑妃有罪,可九皇子总是皇上的骨血啊!”
这孩子,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阮喻之再一次庆幸这藏书阁没什么人来,否则就这小家伙的这张嘴,都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惊鹊悄声提醒:“两位大人还是别看了吧,只要是和九皇子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二人却未理会,仍倚门观望,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功夫里,那小皇子一直在挨打,阮喻之的目光也始终凝视着院内,见那群宫人下手越来越重,完全不把九皇子当人看,阮喻之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对上阿谀奉承,对下欺凌打压。九皇子如此出身,又落魄至此,恐怕也活不长了。”
“啊……”花梁君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实在不忍再这般袖手旁观,便要出去阻止。
“做什么?”阮喻之及时伸手拉住了他:“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什么是该管的事?什么是不该管的事?”花梁君犹豫过后,还是甩开了他的手:“我只知道再不管他,他会被打死的!何况母亲有罪与他何干?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说罢,花梁君便冲了出去,阮喻之没能拉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