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日过去,藏书阁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净,甚至清净得有些冷清。
花梁君回了御医属,七殿下也再未出现,苏天青终日呆坐在角落,盯着那本《说文》出神。
负责教他识字的小太监已经放弃了他,此刻正扶着脑袋打盹,就连惊鹊都百无聊赖的翻起了那些枯燥的古籍。
而九殿下,还是不肯说话…
阮喻之立在书架前,望着这满屋人影,竟觉得比以前独守书阁时还要孤独。
阮喻之不由轻蹙眉头,转身时恰好对上了沈玉麟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他顿觉头痛不已,在心底里暗暗叹息。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暮色降临,偌大的藏书阁只剩下阮喻之和苏天青二人。
如今身兼校书郎和皇子师这二职,阮喻之既要费心讨好九皇子,又要熬夜校勘典籍,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待最后一本典籍校勘完毕,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骨节顿时发出了几声不堪重负的脆响。
看来是时候该辞去校书郎一职了,专心教导九皇子才是正事。
阮喻之捶着僵硬的腰背,忽然间,二更天的锣声响起,他转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虽说皇宫外苑不像内宫那般严禁臣子留宿,但还是要提前向管事报备……还是赶紧回家吧。
阮喻之快速收拾好了桌上散乱的笔墨,正要吹灭蜡烛,无意间瞥见角落里,苏天青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少年单薄的后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松垮的衣领下还隐约露出了胸膛上那一道道尚未痊愈的鞭痕。
阮喻之不由得心生怜惜。
这孩子也着实可怜,小小年纪便被卖作奴隶。如今虽与七殿下结缘,却不知这缘分能维系几时。
两天后就是七日之期,他究竟能不能通过皇上的考验?
晚风吹动了窗户,发出吱吱的声音,阮喻之从架子上取来自己的披风,轻手轻脚地为他披上。
那本《说文》还摊在桌案上,被他枕在脸下,书页只翻过薄薄一叠,目测不足三寸,怕是连五十个字都未认全。
后日便要面圣,以这样的进度...
阮喻之不忍再想,又爱莫能助,最终只是摇头叹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开。
就在此刻,一股甜腻的烟气突然窜入鼻腔,那气味古怪得很,就像整罐花蜜掉进了炭盆里,又甜又呛。
这么晚了,是谁在焚香?
阮喻之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双腿一软,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他模糊看见一道黑影翻过窗口,朝这边走来……
“大人!阮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惊鹊带着哭腔的呼唤声将阮喻之从混沌中拉了回来,他艰难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仍趴在藏书阁地板上。
“大人!您终于醒了!”惊鹊破涕为笑,连忙扶他起来:“奴才巡夜时发现您昏倒在此,魂都要吓飞了,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阮喻之浑身无力,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他试图去回想昏迷前的事,可脑中乱作一团,记忆也支离破碎。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四更天了。”
四更?他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阮喻之微微皱眉,手指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零碎记忆渐渐开始浮现。
依稀记得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然后便开始头晕…好像还有一道黑影闪过。
话说回来,那迷烟可真够劲儿啊,只要他试图去动脑子,便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莫不是选择了九殿下,这么快就引火上身了?
可自己现下安然无恙,就说明那道黑影并不是冲着他来的……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难道说…
不好!
阮喻之慌忙回头望去,只见苏天青趴伏的桌案早已空空如也!环顾四周也仍不见人影!
“苏天青呢!”阮喻之一把抓住惊鹊。
惊鹊被他吓得一颤,结结巴巴道:“奴,奴才不知道啊,奴才来时,藏书阁就只有您一个人。”
阮喻之闻言心下一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四更天的锣声响起。
甘露殿内,沈晋呈斜倚在龙椅上,玄色龙纹外袍随意披在肩头,露出里边的素白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