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正缓慢地离她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魇教主。
很久很久,她终于顿顿开口:
“那,我们……”
“你想问什么吗?”始祖神道。
江冉冉微垂着目光咬了咬下唇,声音虚得有点轻飘飘的,像是已经知道了那个不愿接受的答案。
“那我和宸夙,我们还能……”
“不!”
始祖神打断她,急厉道,“你们不能走我们的旧路,没有结果的!”
胸口忽地一空。
像是谁掏走了她的心脏。
明明已经猜到了答案,却还要抱着那丝根本不存在的侥幸再问一遍,把仅剩的幻梦也砸得支离破碎。
人怎就对自己如此残忍。
“所以……”
她微蹙起眉,一副明知故问、非要听人把话说个明白敞亮的倔强:
“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消亡。”
“什么意思?”江冉冉问。
始祖神道,“尽管我和魇之主已经神陨,可天道尚在,妖族也尚在,天道并未停止对大荒妖族的剿灭与惩罚。上一次大荒劫难是在万年前,而下一次,就在三月之后。”
“三月后?”
江冉冉心里咯噔一震,不安道,“你是说,三个月后我们就……”
“没错。”
魇之主浑厚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三个月后,天道会降下第二次大劫,大荒众生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妖族、人族皆生灵涂炭,万物将无一幸免。妖,将被彻底萧清。”
“那人族算什么?”江冉冉不理解地摇摇头,“无辜的陪葬品么?”
“天道之下,没有谁是无辜的。”
“那它凭什么自诩天道?”
许是觉得这一切荒唐至极,江冉冉唇角扯出一丝像是付出了所有、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般的自嘲的冷笑:
“育众生,又杀众生,创造世界,又毁了世界……它算什么道?”
“还有你们!”
她突然抬头,望向创世二神声音传来的方向,“明知天道无情,连你们自己都是被天道束缚的奴隶,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地顺从天道,甚至要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
“不要用人类的感情来思考神!”
江冉冉话没说完,就被魇之主严肃的声音打断,“天道是世间的平衡,打破意味着毁灭,若你竭尽代价也没有办法改变它扭转它,你就必须服从它顺应它,哪怕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江冉冉顿了顿,“既如此,你们作为创世神为何还要生出天道,这不是作茧自缚么?就算你们自得其乐,难道你们就不为后世的芸芸众生着想吗?”
“是命运让我们这么做。”魇之主把“命运”两个字说得格外重,“世间没有谁能凌驾于命运之上,哪怕我们是创世神,哪怕它要我们画地自囚。”
“到底什么是命运?”
“它凭什么!”
“命运——”
魇之主一字一顿,“那是你把自己付之一炬,也改变不了的东西。”
忽觉脚下一空,弄得她竟冷不丁后错两步想保持身体平衡——
她突然觉得有点恍惚,眼神像被热水融化般渐渐涣散迷离开。
……
很久以前,有双被叫做“命运”的手,闲得实在无聊,于是随便抓起一抔泥土,搓搓按按捏出两个小人儿,接着又挖出两条向下的土道,又在两条土道尽头挖出两个坑。
“命运”想看两个小人儿顺着土道滑进下面的坑里,从生到死。
可“命运”想了想,觉得这样太过简单,实在无趣,于是将两个笔直的土道改得弯弯绕绕磕磕绊绊。
反复交汇又反复分开……
路线安排得差不多了,“命运”本想就此撒手,可它又想了想——
最终,“命运”在两条土道的每一个拐弯处、每一个交汇处都插下锋利的石子儿,洒下脏兮兮的尘灰。
让两个小人儿在每一个转折点都撞得支离破碎,摔得面目全非。
看着自己的杰作,“命运”满意地点点头,对准土道放出了两个小人儿。
两个小人儿顺着挖好的土道滚下,一路上碰撞,分离,碰撞,分离……
被石子儿割得粉身碎骨,被灰尘染得肮脏浑浊,却殊不知途中每一个节点,都在“命运”掌控之中。
直到分别掉进两个早已挖好的坑。
游戏结束了。
“命运”在地上胡乱抹几抹,掩埋刚才挖出的所有乱七八糟的坑道,转头重新开始寻找新的可供玩乐之地。
……
所以呢?
上下三界,前后三生,从光之神到死神,从小烟花到羲容再到江冉冉——她和宸夙这命运夹缝之中的游走、这荆棘满身、这得到和失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三万年算什么?
命运啊,你觉得这好玩么?
“还有办法吗?”
“只有一个。”
始祖神说,“妖神魇教主以身祭万象印,将妖的力量融入万象,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母体,妖族或许就可以被天道认可,大荒或许就能幸免于天灾。”
“……或许?”
“对,只是或许。”
始祖神说,“我们虽与天道同根同源,但我们代替不了天道做出审判。至于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无人知道。”
江冉冉觉得可笑——
谁会这么傻,愿意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或许”,赌上自己的一切?
然而很快,她脸色忽然就变了。
“如果……”
江冉冉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我说如果,如果我自愿献出妖魂,如果傅玥顺利成为魇教主……”
“会怎么样?”
“天上地下,所有相爱都将分离,所有想念都将永别,所有珍惜都将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