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道谢?”
守卫者好奇,“谢什么?”
江冉冉攥了攥手,似乎在逼自己把心硬下来,“四万多年前,我被天道封印,妖力尽失,他护我妖魂有功,没让我这两缕魂魄落在神族和傅玥那些下三滥的蝼蚁手里。”
“就这些?”守卫者故意抬高声音,“那你和他的相爱又算什么?”
“真是荒唐!”
江冉冉厉声道了句。
可她红着眼眶。
微微发颤的手不自觉抬起伸向宸夙,可在指尖即将触到他脸颊那一瞬,被守卫者一个歪头提醒的动作制止了。
她抬眸。
怨愤地盯着守卫者,却冷冷道,“跟我相爱?凭他一个地狱的鬼也配!”
“所以曾经那些在你眼里是什么?”守卫者道,“小烟花,羲容?”
“够了!”
两个字看似说给宸夙,可分明更像是在斥责守卫者,让他别得寸进尺。
随即,她盯着守卫者的眼里竟忽然透出狼一样的凶狠,似是在无声警告,“我堂堂号令大荒的上古妖神,竟顶着这个阴沟里的老鼠施舍的皮囊苟活了三辈子,真是耻辱!”
说到这,她冷着脸站起身,头也不低地垂眼俯视着跪在面前的宸夙,“小烟花,羲容,江冉冉——都只是我沉睡时的替身罢了,现在我回来了,她们自然不存在了。”
乌云遮蔽落日,光线忽地从祭坛上移走,环形围场顿时灰黯下来。
“教主大人——”
“难道不打算救救他吗?”
守卫者伸手,轻轻扯了扯困缚着宸夙的一条玄铁链,像是在嘲弄一个动弹不得无力还手的阶下囚。
还故意激江冉冉似的,边摇头边唏嘘,“他看起来……好像快死了。”
江冉冉深吸口气,咬牙强装镇定,脸上硬撑着副冷漠嫌恶的表情。
“救他?”
她冷哼了声,“宸夙啊宸夙,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真让我恶心。”
话说完,她余光里看见守卫者点点头,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天黑下来。
凉风渐起,比刚才冷了许多。
江冉冉原地站着,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吸了口冷气,引得整个人都往后踉跄半步,同时紧闭上红得微微浮肿发虚的眼——她不敢看宸夙现在的样子,更没脸再看他。
她觉得自己下贱又恶心。
荒原起风了。
冷,格外的冷,冷得她想打哆嗦,冷得她觉得自己好像□□般——呼吸变得急促,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忽然变空了,散成泡沫被风吹走,再也没人能替她收拾起来。
分明只是扔了样东西而已啊……
可刚才究竟扔了什么,怎会这般难受,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
风呼号而过。
守卫者看了看天色道,“洛尔他们快回来了,跟我来吧教主大人。我还要告诉你,接下来你需要做什么。”
他转身先行一步走下祭坛,朝后方通往围场上层的那道螺旋楼梯走去。
祭坛上。
此刻终于只剩她和宸夙两人。
“恨我吧。”
江冉冉低哧了声,似乎在嘲笑自己,往前移了两步在宸夙肩侧停下,黯淡的眼神却刻意直直盯着前方。
没再转头看向宸夙。
“但别伤害自己,别再像以前那样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了,为我……”
“不值得的。”
冷风掠过。
吹走了她的影子,无声无息。
·
城西营地的练兵结束,江冉冉前脚刚离开,洛尔就回来了这里。
长风呼号着席卷过环形围场,古祭坛庄严地立在场中央,漫流成河的凄迷血影上,孤零零跪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玄铁链被风扯动当当作响,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盘桓。
“嗒,嗒,嗒,……”
影子一寸一寸移上祭坛,皮靴鞋底撞击着地面,像一根根针扎破寂静。
走到宸夙身侧时,洛尔停下脚步。
恰在这时,有风擦肩掠过。
隐约将一丝似有若无、极其细微的动静送进了他耳朵里。他敏锐地眯了眯眼,哂笑着在宸夙身边蹲下身。
风止,尘落,四周安静。
洛尔凑近细听,发现竟真的有丁点微弱模糊、极其不易察觉的气音,断断续续从宸夙微张的齿间发出,一声一声,含含混混,直到他凑近得能感觉到宸夙身上的潮热——
“冉冉……”
“你,你是……江……冉,冉。”
听清楚后,洛尔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认错人了兄弟,我不是。”
“不……不要,做……”
“妖神……”
“说什么?”
洛尔微微歪头,继续细听。
“你,能……不能……”
“不做她,冉冉,不做……妖神,不做……妖……妖神……”
“好……不好?”
“哦,不是在跟我说话呀。”
洛尔挑起眉梢,轻浮地哼笑了声。
下秒,他拍了拍宸夙的肩。
接着把手扬到身后,指向远处囚禁江冉冉的那座高塔塔顶,故意凑近,又将声音放轻,说悄悄话似的:
“江冉冉在那边呢宸夙,你声音太小啦,她听不见,大点儿声。”
“冉冉,冉冉……”
“能不能……”
洛尔咂咂舌头,叹气着摇了摇头,“诶哟,不行啊,还是小,再大点。”
“滚……”
“什么?”洛尔轻眯了下眼角,一脸听清了却还假装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你滚!”
“你别,别……碰她!”
“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又戏谑的嘲笑声在空气里回荡,洛尔正要开口,眉心却忽地一皱——
他发现宸夙眼尾竟在微微发颤,睫毛有些湿。而此刻,竟有一颗泪珠从宸夙眼尾流出,顺着他脸颊慢慢滑下。
留下一道湿痕。
“哟!”
洛尔惊奇得像见了万载难逢的奇观,“死神大人这是……哭了?”
“难过啦?心疼啦?”
“哈哈哈哈!”
黑夜终于将最后一抹黄昏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