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在卧室里能清楚地听到,林禹趴在床上撑起半个身子全神贯注竖着耳朵在听。
“干嘛呢这么久才开门?”
现在讨债的都换路子了?大半夜找个女的来讨?为了方便?
林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一通他就说:“老冯,给你送个业绩,我这有个讨债的,你明天查一……”
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的女声传进来:“轩轩,你不生气吧?”
“卧槽你等会儿……”林禹低低震惊了,他竖着耳朵听,连呼吸都放缓,上半身撑得更高,恨不得直接从床上站起来。
当然,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刚才那女的叫啥来着?
轩轩???
“我为什么生气?”老师淡定的声音。
“上次不是因为我突然爽约你就生气了?哎哟你杨老师好大的威风,给我那一顿训,说什么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答应,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我这次这不赶紧就过来了嘛,生怕又被训。”
声音竟然还有点娇嗔地委屈。
不对不对这不对。
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林总?我明天查啥?”
“没事了你歇着吧。”
挂了电话他这次是真的忍着疼从床上半跪起来了。
太震惊了!
他居然忘了老师原来也是需要谈恋爱结婚的!
老师都四十三了吧?
靠,老男人一枚啊,再不结婚怕是那啥都不行了,到时候想要孩子都要不了了!
难怪要把他赶紧往屋里藏,这赤身果体的要是被未来师娘看见可成何体统!!
“真生气了?连门都不让我进?”
杨昱轩站在门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以一种防备的姿态守着门口,连请人进来的话都忘了说。
连忙挪开身子让人进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冷不冷?”
“冷呗,外面冻死了。”甄美兰进了屋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拿了拖鞋换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兴致盎然说着今天的趣闻。
“哎我跟你说个好玩的,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见的,一个小伙子肾结石犯了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一个环卫大妈看见过去了,一听他肾结石,特别热心,人说了,她弟弟以前就肾结石,疼得满地打滚儿,然后你猜怎么着?她用扫帚把小伙子蹲着的那块仔仔细细扫了一圈,跟他说,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先在这打滚儿吧,我给你扫干净了。”
“乐死我了,她不说赶紧到医院叫人,她给他把打滚儿的地方扫干净了,奇葩,真是奇葩。”
杨昱轩面色柔和,跟着她一起坐到沙发上:“那你就没管管?”
“我当然管了,我给他进急诊叫的人。”甄美兰把一条腿搭在人膝盖上,颐指气使地,“给我捏捏,跑了一天累死了。”
杨昱轩隔着厚厚的裤管娴熟地捏着她的小腿肌肉,无奈道:“那你不早点来找我,饭都做好了等你你不来。”
“看吧,就知道你有怨气了。”甄美兰把另一条腿也放上去让人捏,一边享受着人伺候,一边揪着人袖子摇着,“我不是头下班跟你说了吗,今天来不了了,玲玲那小姑娘一直是我带着的,人家今天受了患者的气,都气哭了,最近又失恋,好惨的,我再不安慰安慰人家,下班就知道找男朋友还不把人伤心坏了?”
“又受什么气了?”
说起这甄美兰就来气了:“玲玲昨上的大夜,夜里那个病人一直不消停一个劲儿的摁铃,一会儿饿了要让人帮他点外卖,一会儿渴了没人陪床要给他打水,一会儿输液快了摁铃要给他把调慢点,折腾了一宿,问他为什么不留个家人陪着,你猜他说什么,人家说了怕家里人累着,反正你们这有的是服务生,还说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这就算了,早晨提醒他验便验尿,他采样放错了管,跟他说重新弄他还急了,直接把那些东西往人身上扔,我真服了,别说她一个实习护士气哭了,我气得都想骂人。”
杨昱轩一边揉着一边听她抱怨,等她说完皱着眉心疼道:“你们这个行业怎么什么气都得受?”
“这才哪到哪,更奇葩的你都没见过呢,不是所有病患都是有素质的。”
“那你还那么喜欢在医院工作。”
“哎呀这不是刚当上护长嘛,热情正高,上学那会儿那救死扶伤的热切幻想又回来了哈哈。”
叽叽喳喳的喧闹给这空寂的屋子染上一层家的温暖,杨昱轩笑得温润:“可真是委屈你了。”
甄美兰冷不丁捏住他的脸,啧啧称赞道:“真俊啊!来再笑个,你说,想没想我?是不是等我等得都闺怨了?”
林禹在被窝里差点喷了,怎么他这个师娘还是个豪放派的吗?这性子也太招人稀罕了!
幽怨的眼神透过镜片传递出去,杨昱轩的斥声中满是宠溺的味道:“说什么呢?”
“那你说想我没想?说!”
然后林禹听到了震裂三观的声音,那声音温柔的,软软的,他都怀疑老师被谁上了身!
“想了。”
草!他从来没听见过这人用这种语调说话,不对,外面屋一定还有第三个人!
“我就知道,诺,给你奖励。”
然后外面似乎响起了一丝丝和谐的声音,林禹恨不得光着身子跑出去看看,啥奖励啊,啥奖励?
“反正我提前跟你打招呼了,你可不许再训我了听到没?害得我每次见你都得提前反省一遍自己有没有哪里做错了才敢跟你说话,喂,我都已经离开学校多少年了?这种压迫感我可是怵怵的了,你给我收着点知道嘛?”
深有同感啊,真他妈深有同感。
林禹越听越激动,光着的身子都快要从被窝飞出去,他迫不及待想要跟他亲爱的师娘聊聊,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你不做错事不就行了?”
“得了吧,我都下班了还要想做没做错事,您让我歇会儿成吗?给我做得什么好吃的啊?一想你这个身材穿着围裙给我洗手作羹汤,妈耶想想都要流口水,快快快,你把衣服脱了。”
杨昱轩:“???”
林禹:“???”
这思维跳脱得简直让人跟不上。
不是师娘,您这么豪放的吗?哇,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这这这多不合适!
还有,您没口福了,饭已经被他吃啦哈哈哈哈,不光吃了,连盘子都被他碎了!
杨昱轩看她双眼冒绿光,手上揉腿的动作直接停了,满脸错愕问:“干嘛?”
“她们都不信我男朋友有八块腹肌,不行,我得拍照给她们看看,快脱快脱快脱!”
跟个女流氓似的眼冒绿光直勾勾盯着,杨昱轩就算想脱面对这种眼光也是真脱不下来。
看他磨磨唧唧半天也不脱,甄美兰直接上手揪住人的衣领,故意恶狠狠道:“是等着我扒呢?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口?”
林禹锤床大笑,憋在被窝里一抖一抖的。哦敢情他那面黑心狠的老师竟然是被调戏的那个?
这可真是太太太可乐了!
杨昱轩闹了个大红脸,眼神不自觉往林禹那关着房门的方向飘,声音难得不淡定了:“别别别,我自己脱。”
“没事,姐姐帮你。”
“你比我小。”
“小弟弟,一点情趣都没有。”
“我自己脱,我自己脱你别动!”
噢哟听上去很混乱嘛,老师还记不记得里屋还有个人呢?他要不要出声提醒他们一下?
还是别了,会损失好多笑料的!
“真帅啊——这肌肉,你绷一下,哇塞,这要长我身上该多好!”
杨昱轩:“……”
林禹:“……”
杨昱轩任她拍呀拍得拍个没完,最后实在受不了她要流口水那没出息的样子,赶紧找了个理由先撤:“我去个卫生间。”
甄美兰拿着手机连看都没空看他,低着头摆手:“去去去。”
一通折腾之后,把照片发给了该发的人,甄美兰心满意足的关上手机,两眼闲得没事四处打量,这一打量就看见垃圾桶最上面那些沾了血的纸,可能是职业原因,她对这些格外敏感。
“轩?你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
杨昱轩从卫生间出来顺着她的视线看,淡定道:“没事,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
“那你这得多大的口子,你快过来让我看看。”
杨昱轩站着没动,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没多大事,我自己都处理好了,对了,你不是说跟玲玲出去玩给我带了礼物?”
“啊对对对,在我包里,门口那,你去拿。”
杨昱轩把包从门口的柜子上拿过来递给她,接过从包里掏出一个口袋,口袋里套着个盒子,还挺精致。
打开一看。
杨昱轩愣了:“皮带?”
林禹登时猛地一抖,不是,刚断一个就紧接着送来一个,怎么这个家里皮带还成耗材了是吗?!
“对啊,上次看你那条有点旧了,回头你换上给我拍照啊,要露腹肌的。”
杨昱轩几乎是潜意识的动作,把皮带对折抻了抻,韧性极好,皮面油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慌乱地把皮带放下,笑道:“腹肌就这么好看吗?”
“当然啦,你都不知道我多馋这个!别说这个啦,趁着还不算太晚你快再伺候伺候我,腿疼~”
杨昱轩好脾气地挨过去,还没等坐下就听对方道:“诶,那是什么?”
她指着沙发角落里叠得整齐的几件衣服,没什么异常,只是刚刚那条断了的皮带放在表面和下面黑色的裤子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匆忙间竟是忘了把它收起来了。
甄美兰本来也没在意,只是人过来的时候冷不丁一扫,扫到了皮扣上的反光。
她起身去拿,一拎,竟然是半截的。
眼睛登时睁大,愣了几秒后转过身来,抓过人两只手仔细看了看,又扫了一眼垃圾桶上带血的纸,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的轻松笑意瞬间泯灭。
带着质问的语气问:“所以那个屋子里是有人的对吧?”
甄美兰一手拎着断了的皮带,一手指着林禹那间屋子,“刚才没进门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说话,还以为听错了。是那个孩子回来了?”
语气虽是疑问,但眉目冷凝认真,神色间也是已经确定了的对峙。
在床上半趴着蛄蛹的林禹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了,哪个孩子?怎么老师除了他还有别的孩子?
眼看瞒不下去,杨昱轩难得面露窘迫,想去牵女孩的手,可看人怒气冲冲,手伸到一半就停下来,无措道:“你别生气……”
“这是生不生气的问题?这血是他的?你这是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甄美兰转身就往房间冲,林禹听到动静赶紧把身子整个严丝合缝藏进被子里,只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下一秒房门被用力推开。外面的光线投进黑暗的屋里一时让人睁不开眼,他缓了好半天才终于能看清来人。
惊了。
“你……你?您?不是、是你?”
来人顶着沙宣样式的一头短发,个子高挑,微胖,穿得休闲利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恰巧能和记忆深处的脸重合。
这人虽然他印象中只见过两次,但次次印象深刻。
这是除了他老师以外,唯独拍过他屁股的一个人。
他独独住过那么两次院,每每都能和这人碰上。
这人是个护士。
第一次住院就是她照料的,后来上药的时候还拍过他,说他该打。
难怪她刚才说那个孩子,看来她也是对他有印象的。
真没想到未来师娘竟然是这个人。
甄美兰开了灯,林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登时映入眼帘,浮肿得跟核桃一样的双眼,脸上一道明显印记深刻一看就是用皮带抽出来的深红印子。
她快步走过来,直接把被子一掀。林禹吓得大叫:“师娘——您豪放也不能是豪放到我身上啊!”
还好及时挽救,没让被子真的被彻底掀开。
可就刚才那一瞬间,甄美兰已经把他身上的伤势看了个遍。
美目中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连堵都堵不住。转身就去拧紧跟着过来的杨昱轩,拧着他耳朵就骂开了。
“你还算个人吗!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打啊,你看看你把人打的!以前还能说人家小不懂事,你看现在都多大了,让你给打成这样,你凭什么打人,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
林禹是真没见过这架势,慌忙撑起身子,被子堪堪搭在身上,勉强遮住关键部位,“诶,师娘……哎呀!”又觉得不成体统,就把被子胡乱团在身上,身子都急得跪起来,“不是,您先别生气……”
遮住身前遮不住身后,他又赶紧小幅度的抻被子,使劲往里边钻。
“你从前就说了你已经不打人了,敢情是骗我的是吗?”
“不是,兰兰你听我说……”
“不是师娘,这事儿有误会……”
草,这被子怎么就舒展不明白了?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你这样我没法跟你谈了,你这是暴力行为,你绝对会家暴,而且你不尊重人,人家不管怎么样也都这么大了,你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
“欸不是、都是我的错……”
“你先把手松开,孩子还在这看着呢……”
三人各说各话,这边扯着被子边沿绕了好几圈,那边还在揪着耳朵训斥,杨昱轩也是一副想逃又舍不得真对她出手的窘迫,一片混乱中林禹一边哎呀一边找被角,总算把被子给他整个儿盖明白,他跪在床上披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道:“师娘啊您先放手,这事儿真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