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嗯,就这样跟自己说好。
何晋为那边回到家,把车停在他自己的住所,西郊别墅门口,没进门,下车后靠在车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夜空,已经很晚了,风有几分凉意,吹动着他的黑发。
他陷入回忆的沉思中。
母亲闻静怡一直情绪不稳,郁郁寡欢的日子比较多,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奇怪自己的爸爸怎么经常出差,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后来有几年根本就没见过爸爸了。
母亲也是在这个时候得了抑郁症。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越来越严重了,整个人瘦得脱相了,工作都没法正常进行了。
后来他爸爸回来了。
说是要把他妈妈送去美国治病,那时他十六岁了,说什么他都不让他妈妈这样被送到美国去,他要他妈妈留在国内治疗。
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一天他放学回家,喊他妈妈,没人答应,推开盥洗室的门,看到他妈妈自杀了。他那时惊慌错乱了,叫了救护车及时送到医院救回了妈妈的命。他其实早已经猜出他爸爸妈妈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了,给爸爸打电话了,问他,“你们不是离婚了对吧?妈妈是你的情人,而我,是你的私生子。对吗?”
爸爸知道他聪明,早就瞒不住。告诉他,让他冷静,妈妈需要去精神医院治疗,他不能固执不让她去。
他回爸爸,“行,可以送她去,我要一直陪她,她不能没有我在她身边.”
“上学怎么办?或者你也去国外上学。”
“我不让她去国外,她必须跟我在一起,我暂时休学。”
他休学了几个月,上学上不下去了,他太心疼他妈妈了。
爷爷来了申市,说服他去上学,妈妈会请最好的护师照顾的。于是他妈妈就留在国内最好的医院住院治疗了。
爷爷坚决让他回学校上学,既然母亲不得不去医院住院了,他在这边一个人生活,他还没成年,他爷爷不放心他,于是带他去了江市,那边的重点高中也是很不错的,他可以过去江市,爷爷奶奶可以照顾他。
转入江市的重点高中,上高一下学期的课程。
他那时心情天天都很低落,第一天来上课也没什么精神,坐在最后一排,也很少与人讲话,重点班的学习气氛很浓,本来也没什么人天天闹腾,不过坐他前面的女生倒是一到下课大声喧哗,挺闹腾的,他嫌吵,因为他下课有时趴在桌上睡觉。
那个很吵的女生的同桌,下课后出去了一趟,回到座位时瞟见他的书全新,上面一个字也没写。
她心想刚刚那节课要记的笔记还挺多的,他怎么一个字也没记呢,班主任在班上介绍他的时候,明明不是说了他从申市转来的,成绩很优秀的,她就随口说了声,“你是不是眼睛看不清黑板?我把笔记借你抄吧。”
说完就把自己的书放在他桌上,何晋为刚抬眸看她,她很快就转过身去了。
何晋为看了下眼前的书,女孩字迹清秀,密密麻麻记了很多笔记在面前的这一页纸上,他没有抄,而是看了一眼他左前方的女孩,他只看到她的大半张脸,女孩在听同桌说着什么,微微低头,笑弯了眼,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明眸皓齿,扎着乌黑厚重的马尾辫。
窗外的橙黄色光线浴在她身上,他的心忽而一跳动,这一瞬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就这样多看了几眼,就像胶片一样永恒定格了,像是清晨采撷的露水浸润到了他的心间。
女孩学习特别认真,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但她性格温吞,很少与人交往,也就和同桌经常一起,下课同桌经常找她聊天,她就开心地听着,有时是同桌在模仿别人或说什么八卦,她就头低着偷偷发笑,露出浅浅梨涡,何晋为就这样偷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也不找她说话,同桌许芸芸倒是经常找他说话,他也就冷冷应付。
那时,何晋为能听到林婉樱说的最多就是找他要作业,林婉樱作为课代表,每天要负责收齐作业本,有没交的她都要一一问要,何晋为成绩虽然优等,但他时而做着不是优等生的事,他有凭自己心情或选择性写点他想写的作业,每当早自习下了,林婉樱就会离开座位拿着没交作业的名单纸条,凶巴巴地挨个要作业,每当何晋为没交英语作业时,他就坐她后面,她就找他要作业要得最狠。
“喂,起来,交英语作业。”
“喂,谁让你不交作业的。”
“交英语作业,再不交告诉老师了。”
“你昨晚干嘛了,别再跟我说没带,作业呢?快找出来。”
有时,他回她,“不交。”
或,“今天不交。”
“为什么啊?”
“昨天的没写,今天的写。”
“那你今天把昨天的一并补上。必须。”
有时看她真的生气了,估计经常要作业,她好烦了。
何晋为有时趴在桌上睡觉,被她凶巴巴地用书一拍他肩膀,也没其他话,就是那副奶凶奶凶的样子站桌前非要到作业不可,此刻何晋为想起仍是忍不住扑哧笑。
何晋为后来就天天把英语作业写了,一大早来就主动把作业放桌上。
后来许芸芸告诉林婉樱,她觉得闻晋为好帅,是她见过最帅的男生,还冷冷的,酷酷的。她想追他。
林婉樱也没有觉得惊讶,因为时常可以看见其他班的女生来她们班的窗前或走廊里偷看他。
高二的时候林婉樱就看见有几次许芸芸和何晋为放学一起回家的,她也不八卦,什么都没问许芸芸,以为他们交往了。
她也不奇怪他俩私下也不像交往中甜蜜的样子,何晋为照样话很少,几乎不主动找许芸芸说话,林婉樱都见过他关心许芸芸的时候。许芸芸问他什么或跟他说什么,他就冷冷应下。
主要是林婉樱也关心这些事情,她不懂,恋爱到底是什么样子。反正她的世界里学习最重要。
直到高二下学期,一天下晚自习,林婉樱背着书包下楼梯时在楼梯口看见何晋为一人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她经过时,也不和他打招呼,只看了一眼,径直下楼梯。
何晋为穿着夏季短袖校服,身形高大笔直,瘦长的身影,隽秀的脸庞,站在下晚自习的人流中,他霍地在她身后叫她,“林婉樱。”
林婉樱停下脚步,回眸,“啊,闻晋为,你在等许芸芸吗?她已经走了。”
“不是,等你。”
林婉樱一惊,她反应了一会,“等我?有话转告许芸芸吗?”
“不是,没有,可以一起走到学校门口吗?”
林婉樱有点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
一起走到学校门口的几分钟,两人保持着不大不小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林婉樱走在前面,何晋为走在她的斜后方。
走出校门口后,何晋为脚步停下,又加大步子,两步走到林婉樱身边,凝望着林婉樱,四目相对间,林婉樱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何晋为说:“林婉樱,我下周去美国了。“
“哦。”林婉樱愣愣一字,脑子里还在想着是不是再说点什么。
只听何晋为说道,“我想亲自告诉你~再见~”
林婉樱愣在原地,慢慢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
何晋为就这样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林婉樱一时语塞,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道别和祝福的话,何晋为便转身就要离开了。才迈出两步就又忽然猛地回来拉了一下林婉樱的校服袖子,又放下,兀自喊她:“林婉樱。”
林婉樱心脏突突突跳了起来,“嗯”了一声。
只听他表情极认真地说道,“我们会再见到的,一定!”说完目光灼灼看她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虽说他就坐在她座位后面,但是这一次算是他们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着对方,靠近对方。
果然下个周一何晋为的座位空了,林婉樱虽有些什么想问,或安慰许芸芸,但又怕她多想或伤心,然而许芸芸和平常一样还是开开心心的样子。就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一个暑假,进入高三后,学习时间不够用,气氛紧张,就没人再会想起何晋为了。就算有人提到他,也是寥寥几句。
一年多的时间,对何晋为而言却是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间。
有风徐徐吹来,何晋为将头发往后抹了一把,抬头看着夜空,他又想起了他见过她的无法忘记的几个画面。
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老师发期中考的试卷,林婉樱去讲台那拿到自己的数学试卷,应该考得不算理想,拿到卷子皱了下眉,泄气地坐下来。何晋为也拿到了试卷,林婉樱坐在座位上,斜着肩膀,偷瞄着她右后方何晋为的数学试卷,是满分。她偷瞄后嘟着嘴气愤又不服气的样子,他觉得可爱极了。扬眉低笑。
林婉樱那时还藏不住心事,最在乎学习,每当考试成绩不错时,就会面露喜悦,有时也会有考不好的时候,她接到试卷,回到座位坐姿都没那么端正了,下课后就会沮丧着把下巴放在一堆课本上,轻轻叹上几口气,而后突然一鼓作气,坐直身体,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接着再从一堆书中找出练习题来做,认认真真,勤勤恳恳。
何晋为就这样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牵动他的神经,但却和她保持着不小的距离。不会无故找她搭话,都是问一下这个那个作业本交不交,什么时候交,老师今天布置是什么作业之类的。
还有回,高二上学期,学校开运动会,林婉樱没参加运动会,看来她运动不太行,她全程在为别人加油。何晋为参加完200米跑步和接力赛,注意到林婉樱在操场上所有女生的欢呼和兴高采烈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却像局外人一样脸上还有些不开心的样子,那模样那么落寞,落寞得令人心疼。
她提前离开了操场回家了,何晋为也离开了操场,远远跟在她后面,一路看着她无精打采地背个书包踢着小石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路过一个石头桥时,她没往前走了,沿着桥边的石阶往下面的湖边走,在湖边的小石墩上坐了下来,她蜷缩着身体,双臂抱住双膝,头歪歪靠在膝盖上,失落地看着湖面。
夕阳照在她粉嫩的脸上,是不一样的霞,那么美。
何晋为站在桥边,静静看着她。像是从来没有欣赏过的美景一样。
他们相隔着几十米,轻柔的风抚摸着她的柔发,直到最后一丝霞光终在山后隐没不见,林婉樱深深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偏过头来看到桥边有一人,何晋为像是吓到了一样马上掉头就走了。
那时似乎女孩有什么烦恼,少年也有自己的痛楚,他会痛恨自己那时并不足够勇敢到可以与他心仪的女孩一起分享快乐分担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