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君请看,这是我族传承千年的双修秘典!”
“……”
沈君珩无奈一笑,拱手道:“诸君美意,沈某心领。”
声音不重,却似寒泉击玉,霎时压下所有喧嚷。
这几日,他的心思越辨越明,不欲再踌躇不前。
只见玉尘君轻抚指间赤戒,眸中泛起罕见的温柔。
“我已心有所属。”
人群骤然寂静。
站在回廊阴影处的谢云深猛然攥紧玉笛,他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却掩不住指节泛白。
是夜,海底龙宫月色如水,灯火阑珊。
沈君珩正欲躺下,忽闻一曲《凤求凰》破窗而入,那笛声缠绵悱恻,每个转音都似在叩问心门。
推门便见谢云深倚柱而立。
远处涛声翻涌,那道孤影拉得极长,似一叶脆弱扁舟。
曲终,沈君珩闭了闭眼。
谢云深对他的情谊,曾经再疑虑、如今也已明了,但他却无法回应。
沈君珩缓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指尖在对方掌心缓缓书写几字。
谢云深苦笑,无声。
翌日破晓,谢云深已踏上归途。
沈君珩望着天际渐远的青鸾,心中微涩,却也只能轻叹一声。
谢云深离去不过半日,沈君珩尚淡淡惆怅,忽见漫天桃花纷扬如雨。
一袭粉衣踏着落英翩然而至,正是那灼华仙尊花无情,面上带着三分醉意三分嗔意,开口便斥:“迟迟不归谷,好个没良心的小徒弟!”
手中半截桃枝直指沈君珩鼻尖,骂道:“玉尘君如今名动九州,倒把最疼你的师尊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君珩怔然,随即失笑:“师父当年不是说非死不得……”
“住嘴!” 花无情突然用桃枝戳入他的嘴中,枝头瞬间“砰砰砰”开满桃花,让沈君珩开口不得。
见徒弟吃瘪,花无情心中顺畅几分。
“为师那是在考验你道心!谁让你当真百年不归?”
“……”
哗啦——
三坛缠着红绸的玉醴突然拦在面前。
沈君珩眼角带笑,单手托着酒坛,另一手还保持着扯开储物袋的姿势。坛口泥封微裂,正是花无情惦记了三百年的西昆仑秘酿。
“……”
桃枝突然软软垂下。
花无情一把抢过酒坛,乐呵呵揉了几下徒弟的脑袋:“算你有心,这回便饶了你。”
“别的还有么?都拿出来孝敬为师!”
等到想要找花无情论剑的萧寒曲闻讯而来时,他早已化作漫天桃瓣消散于风中。
灼华仙尊并未如众人所想折返桃源,而是提着酒坛踏云南下。待得桃花香散尽,他已立于绝情崖。
此处云海翻腾,罡风猎猎,恰似当年故人纵马狂歌时卷起的衣袂。
崖边无名孤亭依旧,却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亭下,石桌上摆着一坛泛着药香的“青茗情”。
三只空置的白瓷杯。
杯盏光洁如新,杯底不见半点酒渍——苏砚青果然如这些年一般,依旧滴酒未沾。
花无情忽然低笑出声,懒洋洋坐下,抬手拍开酒坛泥封。
“阿青啊阿青。”清澄酒液倾入杯中,飘散的气味辛辣苦涩,“年年备酒却不饮,你这医仙当得忒没意思。”
花无情仰首饮尽,酒意上涌,又接连饮下数杯。
恍惚间似见当年,慕风茗拍案大笑,苏砚青扶额轻叹,而自己正将偷换的烈酒推至二人面前。
“啧,砚青酿的酒就是一绝!”
“慕小犬,敢不敢再饮三坛?”
“花狐狸,你上回输掉的赌注可还没兑,别想着抵赖!”
“……”
山风骤急,吹散杯中残影。
花无情独自斟满三杯,忽然将其中一盏泼向崖外云海,低声道:
“风茗,欠你的酒且等来世再讨罢。”
忽闻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花无情头也不回。
“花师兄,别来无恙。”陆清晏拱手一礼,声音清冷如霜。
花无情懒懒回眸,倚着斑驳亭柱笑道:“清晏你来得正好,这‘青茗情’还剩不少,不如共饮一杯?”
陆清晏目光扫过石桌上的酒坛,摇头道:“今日是师兄忌辰,不便饮酒。”
花无情颔首应是,手中续杯不停。
两人寒暄数语,亭中气氛却渐渐凝滞。
“花师兄近来屡次缺席仙盟会议,”陆清晏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可是因不愿见到陆某?见了陆某——便会想起慕师兄?”
花无情把玩着手中酒盏,闻言挑眉一笑:“清晏多虑了。我只是厌烦那些繁文缛节,与你何干?”
陆清晏并未言语。
片刻又道:“近来修真界盛传,说沈君珩乃慕师兄转世——二人皆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不知花师兄以为如何?”
“嗯哼。。。嗯哼。。。”花无情趴在石桌上嗤笑起来,似乎已醉,“阿珩是阿珩,风茗是风茗。一个恣意如风,一个温润似玉,岂能混为一谈?怕是那些闲人,连他二人剑招都分不清。”
山风骤起,吹动两人衣袍。
陆清晏盯着花无情沉默良久,忽然道:“君珩锋芒太露,恐招祸端。修真界近来并不太平,花师兄作为师尊,还当多加提防……”
话未说完,花无情便打断道:“阿珩早已不是当年你捡回来的那个王行之。清晏,若你真关心他。”
他眉眼弯弯,笑意却未达眼底,“何不直接去寻他?你去当面同阿珩说,在我这儿兜什么圈子?”
说罢,花无情抱起宝贝酒坛,拂袖起身:“清晏,仙门重担虽重,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他身子踉跄,但瞬息间便化作一道粉色流光消失在云海之中,唯有余音传来:“风茗若在,定不愿你活得这般辛苦……”
陆清晏独立亭中,望着花无情离去的方向,眸中情绪不明。
许久,他竟也露出一丝笑意:“师兄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