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和听柳渡提起过好多次,白鹭寺的法慈方丈对植物种植颇有心得,本想和他们同去,但实在是因为医馆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十分遗憾。
好在柳渡答应了下山时给他带些药样来,他心下才宽慰了几分。
于是便只有顾虚白和柳渡,带了个腿部挂件上官歧,回了小南山。
法慈方丈见着他们,欣喜不已,左看右看,心疼道“瘦了瘦了。”
那俩小和尚几月不见,竟窜了不少个儿,比那笋子还长得快。性子倒未变,慧澄晃着顾虚白的手,冲他直乐;慧觉则一把被柳渡抱起,腼腆地将脸埋到他的怀里。
上官岐掏出一把插了小棍的麦芽糖,塞给他们:“我是你们的上官哥哥。”
顾虚白:“收买人心。”
上官歧不理他,又道:“不喊我哥哥也是可以的哦,也会有糖吃。”
小和尚眼睛晶晶亮,没多会儿,就和他热乎乎地好上了。
天色已晚,歇了一宿。第二日,柳渡把庄景和给他的两株针蒌,送了一棵给法慈栽培,又同他细细描述了一番前因后果。
法慈方丈想了想,当即要带他们入山寻找。
这种草的确十分常见,喜阳,又不太耐热,便多长在山体阳面树荫下。此前因其貌不扬,未多留意,没想到竟有这等功用。
寺里白日暑气蒸腾,纵是穿一身苎麻短袍,也是一层汗。进到山里,汗意便渐渐收了,直至竹林深处,甚至有些阴冷。
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是朝海的阳面,日头已过中午,外头酷热的阳光被这林子滤过几层,也只剩下虚弱几缕。
上官岐落后了几步,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打着寒噤:“怎么这么冷。”
顾虚白在这呆惯了,虽不常进山,但也是较这常年在城中生活的人而言适应很多。
回头淡淡嘲道:“就你这体格,还能当柳大夫的徒弟,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话音未落,脚下便因苔藓趔趄了一下,被柳渡眼疾手快一把搀住。
上官岐刚要出言反讽,前边的法慈长老蹲下身子,道:“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
众人快走几步,只见林中地势微洼处,苔藓蕨类中间竟被围出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密密长了一丛细草,叶脉如针,茎秆柔软。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普通的杂草。
柳渡蹲下身,取出剩下的一株药样,仔细比对。
“模样倒是一般无二,但这些怎么是绿色呢?”他低声喃喃道,手中的那棵通体雪白,他嗅了嗅,似乎气味也有细微差别。
他心下疑惑,又不敢妄下论断,便拿铲子挖了几株,连根带土,收入背囊,打算回寺里栽培研究。
一旁的上官岐亦好奇,蹲下揪了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
顾虚白啧了一声,“你俩怎么一副德行,随便见到个草就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上官岐嘴里含着叶子,含糊道:“我这叫以身试法。况且那些工人不也熬水喝吗,它俩长这么像,不至于要命吧。”
谁知这俩人乌鸦嘴的水平不分伯仲,回程的路没走多久,上官岐便开始步履沉重,脸色发白。
“怎么了?”柳渡有些担心。
上官岐抱着胳膊,气喘吁吁:“好累,可能太久没有走那么多路了,有点儿喘不过气。”
顾虚白皱了皱眉,一把接过他身上的包袱:“我来背,真没用。”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上官岐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坐倒在地,抱着头,浑身战栗,但嘴里还逞强:“你们先走,我歇一会儿就赶上。”
柳渡见他额头满是虚汗,嘴唇煞白,实在是不行了的样子。
望了望四周一望无际的竹林,蹲下道:“这里林子很密,你一个人容易迷路,上来,我背你。”
上官岐推辞一番,终是敌不过虚弱,咬咬牙,伏到他背上。
待回到白鹭寺,上官岐已开始浑身打摆子,额头滚烫,四肢浮肿。
顾虚白见他这样,亦心下担忧,取了水喂他。
没想到喝下没多久,竟开始吐,开头还有些内容物,到后头只剩下酸水。
柳渡眉头紧锁,但探了脉,又只像是劳累过度,不像是有大碍。
一日一夜,上官歧烧得迷迷糊糊,滴水未进。柳渡觉得不妙,熬了两帖汤药,强灌下去。
慧觉含着一包泪,把握热得微微化了的麦芽糖塞进他嘴里。
上官歧强忍住了呕吐,沉沉睡了一觉,温度总算是稍退了些。
但第二日,体温又高了上去。
柳渡心里疑惑,细细查看他手脚,怕是山中虫蚁叮咬,找了个遍,却并无伤口。
不得已,用了土法,提了桶溪水来,用灌冷的布巾一遍遍擦拭他的四肢。
折腾到第三日,好歹是年轻,底子好,上官歧竟靠自己扛了过去。虽仍有些虚弱,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