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谢晏低哑的声音响起,宋暄一抬眸就与他对视上。
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能看清眼前人的部分轮廓,此时那双黑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丝毫不见困意。
“嗯。”宋暄道:“你也睡不着?”
谢晏:“有只小猫一直在动,我担心得紧。”
宋暄一窘,喃喃道:“……我不动了。”
昏暗中,只听一声叹息,随后身上一暖,一股檀香侵入鼻腔,不浓,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寒气,但很快就被温热驱散。
宋暄愣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冷也不知道说。”谢晏低哑的声音更近了,像是贴着他耳侧发出的,隔着衣物能感受到胸膛轻微的震动。
“我没有。”意识回笼,宋暄伸手就推,却被谢晏擒住,压到身侧。
“别动,”谢晏缓缓道:“睡吧,待会儿就不冷了。”说完兀自闭上眼,不再多言。
宋暄一时动弹不得,只好就着这样的姿势闭上眼。谢晏体热,温度渐渐传过来,身上最后一丝寒意也消散了。
许是太暖和,许是太累,原本以为会睡不着,须臾后竟沉沉睡过去……
翌日。
天微微亮,房外就传来吆喝声。
“起来!还睡!”紧接着是一阵鞭子声。
声音由远及近,宋暄皱眉睁眼,恰与一双圆圆的眼睛对上。
是孙瑞雨,他正趴在床跟前。
“阿暄,起来了,待会被瞧见了可以挨一顿打。”孙瑞雨站起身。
眼前守卫就要来这间屋子,其他人纷纷起床穿衣,俨然已经习惯。宋暄也不耽搁,揉了揉眼睛就迅速起身。
目光扫过靠墙一侧,系衣带的手一顿,问:“他人呢?”
“谁啊?”
宋暄一时语塞,不知该叫谢晏什么。
“哦,他先起来出去了。”孙瑞雨好奇道:“阿暄,他叫什么啊,我有点怵他,不敢问。”
宋暄好笑:“你怕他作甚。他比你大,就叫晏哥吧。”没有透露谢晏的身份。
“行吧。”孙瑞雨嘿嘿笑道。
说话间,门忽然被踹开,守卫拿着鞭子进来,见人些都差不多收拾好了,喊道:“弄完了就出去干活,别想赖着不走,小心我收拾你们!”
不用他赶,宋暄和孙瑞雨就跟着其他人出去,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环顾四周,没看见人,宋暄不禁奇怪,谢晏去哪了?
暂时不理会这些,宋暄不做声色走向一人,其他人叫他程哥。这程哥是个老实人,别人找他帮忙基本没拒绝。
“程哥。”宋暄走上前。
那人看了眼来人:“有事吗?”
宋暄苦笑:“这不是我和我哥不是才来嘛,对这里什么都不了解,想着来问问,免得又挨鞭子。”
程哥见他年纪小,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轻叹一口气:“原本这里是片荒山,周围的村民除了拾材也很少来这里。直到一年前,有人把这片林子的树全给砍了,就是那个大胡子和阿力,然后拉到各个村子里送给大伙。”
“然后就说这里准备建一个矿场,需要找一些工人,一月十两银子。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平日起早摸黑种菜也卖不了这么多,所以很多人立即答应来这里,我也来了。”
“谁知道,钱给是给了,人也给关住了。一个月只让回去一次,还必须守卫跟着,就怕我们跑了。还说这里的事不许对外说,这十两银子不好挣啊!动辄打骂,一顿鞭子算是轻的了。”
“一开始还有人逃,可都被抓回来了,你不知道,那血淋淋的,都不成人样了。后来,就没人跑了,就这样天天干着。”
宋暄一惊,一年时间,京中竟无人知晓!只是是不知晓还是装作不知道,那就难说了。
“原来如此,家里没人去报官吗?”
“他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只当是在这里上工。后来大家想想,每个月的工钱也是发了的,也就是管得严些,就不了了之了。”
宋暄心里五味杂陈,他明白他们的无奈,养家糊口不易,更遑论寻常百姓。
“那这里究竟是在挖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只负责把这些石块运到一旁,有人,也就是住在另一排房子里面的人接着运。守卫不许两边的人说话,一发现就是一顿拳脚,对那边的人管得也严些。所以即使在这里这么久,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用这些石块在干什么。”
宋暄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程哥:“是吧,我们也觉得奇怪。不过有次我听见那边的人说话,不像是附近的口音,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出去,好像一直都待在矿场上。”
宋暄问:“他们有多少人?”
程哥想了想:“不多,也就十几人。”
“对了程哥,”宋暄忽然想起一事,“这里有叫王全的人吗?”
“有,不过那人犯了错,被关起来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还活着吗。”
宋暄思索片刻,随后瞧见守卫的身影,急道:“多谢程哥,我们待会再聊吧。”
程哥显然看见了,点点头就干活去了。
良久,余光才瞥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还往守卫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宋暄佯装干活,实则目光一直跟随谢晏,见他朝自己走来,才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宋暄问他,谢晏道:“怎么不问我干什么去了?”
宋暄头也不抬:“打探消息。”
“哟,猜这么准。”
宋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又不傻。”
“是是是,阿暄最聪明。”
“这里什么情况?”
谢晏敛起笑意,低声道:“那个大胡子叫吴建,是这里的老大,抓我们的阿力是他的手下,其余的守卫都是雇来的。”
“雇来的?”宋暄擦了擦额间的汗,“多半不是这附近的人。”
“没错,有吕州来的,也有青州的,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京城的。吴建和阿力听说也是其他地方来的,但具体是哪他们都不知道。”
宋暄:“我听孙瑞雨说,除了他和几个被掳来的,其余人是自愿来的,基本都是附近的村民。店家的儿子王全被关起来了,具体怎么还不清楚。”
“自愿?”谢晏有一瞬间的不解。
“一开始是自愿,后来发现被骗了,却又无法逃离,只能靠着每月的银两熬着,时间一长渐渐就没人逃了。”
“很明显,这里就是一座野矿场,规模不小。”宋暄看了眼不远处的一个洞口,“奇怪……既然他们能花钱雇人来,为何又要冒风险去城里劫人来呢?”
谢晏思索道:“他们这样做无非就是人手不够,发生了什么导致人手不够是个问题。还有个地方很奇怪,我方才打听的时候,问这里是挖什么矿的,竟然没一个人知道。”
谢晏目光一凛:“你说,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宋暄嗯了声:“还有,这吴建是什么来路?为何这里开辟了一座矿场京中官员无一人知晓?疑点不少啊。”
“看来这里还有很多秘密。”谢晏冷笑,习惯性揉了揉指关节,“阿暄,咱们今晚要不要当一次小贼呢?敢吗?”
宋暄笑道:“侯爷都敢以身犯险,我有什么不敢的。”
谢晏但笑不语。
过了片刻,宋暄像是想起什么,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谢晏勾起唇角:“什么计划?”
“我不信侯爷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跟我闯进这里。”
“就不能临时决定、突发奇想?”
宋暄忽然笑了声,然后笃定道:“你不会。”
谢晏一时没做声,墨色的眸子望向面前的人,尽管衣衫脸颊灰扑扑的,但那双琥珀眼就像遮不住的明珠。但也只是一瞬,谢晏又换上他一贯的笑脸,道:“既然阿暄这么相信我,定不会让你折在这。”
得到谢晏的保证,宋暄自然不再追问下去。一来不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手,宋暄没法说服自己将后背交给其他人。不管谢晏留了什么后手,只要最后目的一致,能解救受困的百姓,找出幕后之人,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