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了。
章府大门紧闭,高柯上前敲门。
“嘎吱”一声,大门开了个缝,露出个小圆脑袋,还是之前那个小童子。
“太傅休息了,今天不见客。”小童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高柯蹲下身,与小童子脑袋一般高。
“元棋!元棋!麻烦通传一声,侯爷和宋大人拜见。”
元棋歪了歪头,才看见几步之外的两人。一黑一红同撑一把伞,站在屋檐下。
片刻后,元棋摇头:“不行,太傅说了,今天不见客。”
高柯:“嘿你这小古板,通传一声也不行。小心侯爷待会儿打你屁股。”
元棋闻言冲高柯做了个鬼脸。
高柯失笑,却也无可奈何。章太傅脾气怪,连身边的小童子也学得有模有样。
“还望小朋友行个方便。”宋暄走上前,蹲下。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蜜饯,递到元棋面前。
元棋盯着宋暄看了一会儿,随后飞快接过,生怕宋暄反悔。
“我记得你,太傅前两日还念叨着呢。”
宋暄微微一笑:“那可不可以帮帮我,外面可冷了。”
元棋扑朔的大眼睛一转:“那你等等我。”
看起来是进去找人了。
高柯郁闷道:“这小屁孩,怎么你说他就听,我说半天也不带理我的。”
“想不到阿暄这么会哄孩子。”谢晏收回伞,走到宋暄身旁,看着蹲在门口的两人。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视线,宋暄站起来,也不看他:“小朋友都喜欢吃甜的。”
高柯:“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明明昨天才在大理寺给了我一封信,今天就不认人了,真是世风日下。”
不一会儿,身后的门打开了。这次不是一条缝,而是大大敞开了。
“太傅让你们进去。”
谢晏:“多谢小朋友。”
谢晏先行进去。宋暄随后,冲元棋轻声道了声谢。
高柯在路过元棋时,伸手在他头顶敲了一下:“小元棋,你可真不够意思,你之前还吃了我的糖呢!”
元棋吐了吐舌头就跑了,只留给高柯一个背影。
高柯咬了咬后槽牙,心想,下次再也不给这小屁孩买糖吃了。
走过回廊,章夫鸣披着外袍,正在亭子里煮茶。
谢晏信步上前,随意往他对面一坐。
“不是说在太傅休息了,怎么有闲心在听雨煮茶?”
章夫鸣从谢晏坐下开始就眉头紧皱,冷哼道:“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坐没坐姿,哪里像个侯爷!”章夫鸣可不管谢晏是什么身份,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学生。每每看到他就痛心疾首,明明从小就天资聪颖,偏偏就是不爱学。
偏头看见宋暄,换上慈爱的笑脸:“阿暄来了,坐。”
宋暄乖乖给章夫鸣行了礼,喊了声“太傅”才落座。
章夫鸣笑意加深,对宋暄是越看越满意,再看见旁边那个懒散的人,对宋暄就更是喜爱。
“矿场的事我听说了,有没有受伤啊?”章夫鸣担忧问,随即又把目光投向谢晏,语气严肃:“你说说你,把人调到大理寺就算了,阿暄他还这么小,还让他跟你去那矿场冒险!还好没受伤,要是伤着了,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谢晏闻言,嬉皮笑脸赔罪:“是是是,都是学生的错,太傅要怎么罚我都行。”
看谢晏做小伏低的架势,宋暄暗笑。可算是有人能治得住谢晏了。
看着谢晏吃瘪,宋暄忍着笑:“太傅,不怪侯爷,是我自己跟着去的。”
章夫鸣:“阿暄也算是你小师弟了,看看别人多懂事。我的小侯爷啊,你都快二十三了,怎么一天还没个正形。”又道:“你看看高柯,给一个小孩都能玩得那么起劲,依我看,全是跟你学的。”
高柯向章夫鸣行礼后就在亭子外跟元棋打闹着,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十岁小孩,真是好意思。
谢晏没眼看:“我的错我的错,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章夫鸣摆手:“行了,少跟我贫。说吧,找我什么事?”
谢晏:“这不是阿暄说要来拜访您,我想着许久未来找太傅了,便一道来了。”
“不说?那就别来扰我清静了,阿暄留下,你自行回去吧。”章夫鸣不买他帐。
说了一会儿话,茶水热了。谢晏连忙提壶替章夫鸣斟了一杯。
“我说我说。”谢晏哭笑不得,这章太傅的脾气还跟以前一样臭,“太傅请用茶。”
章夫鸣咂了一口热茶,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跟矿场有关吧。”
谢晏趁着说话的空隙给宋暄也倒了一杯,放到面前,轻声说了句:“小心烫。”
“是。”谢晏爽快承认。
“我们怀疑这矿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京中一位官员,尤其怀疑是户部。果不其然,猜对了了。”
宋暄:“有动静了?”
谢晏点头:“暗卫来报,今日有一生人出入户部。此人东逛西逛找到了户部郎中季明怀,单独待了约莫半炷香人就离开了。以防打草惊蛇,只是派人跟着,那个生人是个泥鳅,在巷子里东拐西拐,手下没跟上。”
“不过就在刚刚,守着季府外的人来报,后门打开了,一辆马车偷偷驶了出去,看方向是要出城。”
章夫鸣:“你小子是来探我的口风吧。”
谢晏:“季明怀的事我还没上报陛下,毕竟是朝廷重要官员,户部又是张家把控,张家在如今圣眷正浓,非我所能及。此次来叨扰太傅便是想问问太傅是什么看法。”
章夫鸣摸着胡子,笑道:“若说张家圣眷正浓,那你这谢小侯爷岂不是被陛下宠上天了。”话锋一转:“阿暄,你怎么看?”
正仔细接受信息的宋暄,像突然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一样,身子猛地坐正。
“我以为无论这位季大人背后是谁,又是谁家门生,都不能包庇他所犯下的罪孽。我与侯爷亲眼所见他们如何随意打死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遑论我们没看见的地方。横尸遍野的荒地上是数不尽的财富,普通百姓几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银钱。”
“季明怀,罪不可赦!”
宋暄不带一丝犹豫,将心中想法说出。
章夫鸣扬起满意的笑容,看向谢晏:“你看看你小师弟,我记得你以前也曾嫉恶如仇,也曾义愤填膺怒斥,怎么现在还畏手畏脚,这怕那怕起来。子易,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说这话时宋暄没想太多,这时却忽地脸颊发烫。竟然在太傅面前如此大发议论,还说谢晏还不如他。
头一次对谢晏有些感到抱歉。
谢晏不怒反笑:“是啊,想当年我就没怕过谁,这不是在京城待了几年,将棱角给磨平了。”
章夫鸣不置可否。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看法吗?”章夫鸣正色道:“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季明怀残害百姓,疯狂敛财。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季明怀以及他背后的人,万恶不赦!”
章夫鸣话音落下,余音不绝。
半晌,谢晏缓缓道:“学生受教了。”
章夫鸣铿锵有力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宋暄盯着章夫鸣,双眸发亮。原本见太傅与谢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便不会表态,没想到竟然如此坚决,内心深受震撼。
这时,与元棋打闹的高柯突然上前。
“侯爷!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