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厉双眼凝视着他,未答话。
宋暄:“你受何人指使?”
“没有人。”陈厉嘴唇干裂,嗓音暗哑。
宋暄猝然一笑:“没有人?那你说说为什么季明怀堂堂户部侍郎会听你一个无名小卒的话?”
陈厉不以为然道:“季明怀他自己贪得无厌,利欲熏心,这罪名太大了,我可担不起。”
见他如此,宋暄不置可否。
“好,那我们再说说,三年前,你为什么突然找上季明怀?紧接着他就从主事升到郎中,这是巧合吗?”
陈厉咧开嘴角,牙龈还渗着血:“杨守才说的?”虽是疑问,但他的语气很笃定。又道:“杨守才这狗腿子为了保护他主人还真是见谁就咬。这位大人,我不过就是一普通良民,平日在铁匠铺子卖些工具,三年前去他府上也不过是卖了些铁具,连这位季大人的面都没见过。”
“置于他升官,我一介平民,别说认识堂堂季大人,又怎么知晓他升官一事?”
“你这——”高柯听不下去了,这人一看就是在胡诌。正要上前给他一顿教训,被宋暄拉着。
宋暄冷笑:“你觉得我会信吗?你若是良民,那昨晚你为何会在矿场,参与偷盗假银,还被抓个正着?”
“季明怀让的啊。”
高柯厉声问:“放你娘的狗屁!一会儿说不认识,一会儿又说他贪财。你既然不认识,怎么又说他贪得无厌?我看你小子满嘴谎话,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厉无所谓笑着,嘲讽道:“那你动手啊,来啊。”
高柯被气得团团转,眼瞧就要冲上去将人揍一顿。
“高大哥!冷静,他在故意激怒你。”宋暄冷静的话音砸到高柯耳里,紧紧闭了闭眼,吐出口中一口怒气,坐了下来。
宋暄:“你不用故意绕圈子,我们都心知肚明,季明怀与你之间的关系不会这么简单。”
陈厉冷哼一声,闭上眼不答话。
接下来,无论宋暄怎么问,他都闭口不答,要么就说是季明怀指使的。
审问一时陷入僵局。
***
皇宫。
“陛下,小侯爷到了。”
明崇帝颔首:“让他进来。”
谢晏在殿外等候,听见传见后方才进殿。一进殿就与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对上,是太子周辛昊。旁边坐着二皇子周辛睿。
谢晏有些意外挑眉。
“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
明崇帝笑道:“子易来了,坐吧。”
太子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好久不见啊谢晏。”
“听说太子殿下五日前才从苏州回京,改日谢某做东,在咱们京城最好的酒楼好好陪殿下喝上一盅。”
“哈哈哈哈那敢情好。”
二皇子睨了眼两人交谈,撇了撇嘴角,也没说话。
他最看不惯太子这幅假模假样的作态,人人都夸他贤德聪慧,为人和善。在他看来,他这大哥说好听点是良善,其实就是愚笨,要不是沾了嫡长子的光,这太子之位哪能轮到他坐。
明崇帝的视线若有似无划过二皇子。随后含笑问谢晏:“子易,这次叫你来就是想问问那假银案,这不,昨晚才看完你递上来的折子,今日老二就来向朕说起此事。”
“哦,是吗?”谢晏眯眼,看向二皇子:“此事二殿下如何得知的?我记得大理寺还未向外公布。”
二皇子:“你不知道啊?这事在官员中间都传遍了,都传到我耳边来了。都说你谢晏率千机营在城外抓了好些个人,还拉着一大车箱子。说是有人在皇城根下私自造假银。这可给我惊着了,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这不特来向父皇禀告,结果父皇已经知晓了。”
谢晏:“原来如此,不过此案暂时还没审出幕后主使。”
二皇子还欲说什么,明崇帝抬了抬手,登时就闭了口。
“你在折子里提到,户部侍郎季明怀参与其中,可有证据?”明崇帝看向谢晏。
谢晏:“证据确凿,季明怀府上管家杨守才亲口承认是季明怀听从了某人的命令,在城外一处荒林开辟了银矿场,也是季明怀派他前去盗取假银。”
明崇帝眉头紧皱,面色一沉,再开口声音已经染上一层怒意:“混账!季明怀堂堂一个户部侍郎竟敢干出这种事!太子,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
太子听见季明怀名字的那一刻就暗道不好。所以明崇帝话音一落他就连忙起身,跪向上方。
“父皇,此时儿臣毫不知情,请父皇明鉴!”
二皇子故作不明:“季明怀是张仲义的得力手下,大哥,我记得户部尚书是你的老丈人吧?而且这几年父皇还让你在户部历练,这手下人犯了这么大事怎么会不知道呢?”就差没明说户部已然是太子麾下了。
太子心中一紧,连忙磕头:“儿臣的确不知,儿臣与张尚书在户部一向公事公办,从未掺杂个人感情,二弟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一时大殿静若禅室,连汗珠低落都能听见。
半晌,明崇帝才缓缓开口。一改方才的愠怒,语气温和,完全听出来怒意。
“行了,起来吧。说季明怀呢,你这是做什么。老二,你也少说几句,无凭无证别胡说。”
“是。”太子慢慢起身,坐下后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
二皇子懒洋洋应了声“知道了”。
谢晏一直没说话,好整以暇看着两人之间的剑弩拔张。
“找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季明怀该如何处置?”
二皇子:“依我看,季明怀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就该立即处死,好给受难的百姓一个交代。”
太子犹豫道:“这会不会太……不是说背后还有个主谋没找到吗?要不留季明怀一命,让他把人供出来?”
二皇子翻了个白眼:“我说大哥,你这是优柔寡断,季明怀这厮嘴里能出什么实话,还不如让他给冤死的百姓赎罪。”
“二弟,你今儿是怎么了?你平时不是不爱管这些事吗,怎么今日如此激进,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人?”太子狐疑道。
二皇子嘴角微不可查一抽,很快就回击道:“大哥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替百姓感到愤怒罢了,况且不是父皇要我们谈谈看法吗,我说错什么了?”
此话一出,又是爱民又是拿明崇帝来压他,太子一噎,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到嘴巴的话只能咽下去。
随后,两人有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非是太子坚持季明怀暂时不能处死,二皇子觉得他罪该万死。
明崇帝被吵得头疼,看着自己两个儿子为此吵得不得开交,心里一阵厌烦。
“行了,你们都下去,子易留下。”
“父皇!”二皇子惊道。
明崇帝只是静静看着他,二皇子遂闭嘴,行礼退下,路过谢晏时狠狠剜了他一眼。
“儿臣告退。”太子礼数周全,面上半点不虞也没有。
明崇帝声音有些疲倦:“明全,你去给我泡壶茶来。”
片刻后,殿上只剩明崇帝和谢晏两人。
“你瞧见了,朕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真让人头疼。”
谢晏面上无过多波澜:“太子殿下心地善良,不忍杀生。二殿下爱民,想替百姓讨回公道。依臣看来,只是出发点不同罢了,都是为着朝廷社稷着想。”
“你也不用替他们说好话,他们什么样朕心里清楚得很。朕看你一直没说话,就想问问你,你怎么看?”
谢晏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垂眸,似乎在思考。明崇帝也不急,就这样等着。
“私造假银,混乱朝纲,危害社稷,季明怀罪不可赦。但现在他不能死。”
明崇帝眼神复杂,既有欣赏,又有惋惜。要是谢晏是他的孩子该多好,尤其是太子和老二刚刚还表现成那样。
“你回去吧,要不是老二嚷嚷,我今日也不会叫你进宫。季明怀全权交由你处理,不必顾虑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