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下了烦躁，平淡回道：“不曾见过。”

“那你们为什么笃定有山鬼？”易夙游问道。

“辞国一向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从前有人供奉山神故无邪祟侵扰。然而远离了天赐林后，无人再供，有邪祟入侵也很正常。”嵇珏虽不想与她讨论这些，但是能与她拉近距离，他也忍了。

“就这样？”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仙人怕是不知道那些被丢回来的男子都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活着没错，但无一不是精神和言语混乱，身上没有完好之处，清白皆失。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便是都曾被掳进天赐山，那样密不见底的山林，人进去根本活不了多久，便是派遣了诸多精兵去寻，最后也落得是尸骨残缺。”嵇珏说到最后，是真的怕了。他掏出手帕，捂住了唇。

那样的残忍景象，谁去就是送死，多看一眼都是噩梦。

易夙游若有所思，她走到石桌前，也斟了杯茶。

嵇珏余光瞥到她靠近，心中一窒。

他还想说话，院门就被撞开，就看到阿且披头散发冲了过来，目标明确直撞易夙游背后。

后面的人还追了上来道：“少城主别跑啊，衣服还没穿好……”

“……”

易夙游精准握住他不老实的手腕，转身就将刚倒好的茶放在他掌心。

“喝了。”

阿且捧着茶杯，眼里湿润瞅着她。他都没碰到她！他很难过！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倒吸一口凉气。阿且宽袍在跑的途中松垮垂下露出瘦削的肩和锁骨，上面的陈年旧伤显得很狰狞。长发没擦干披在长袍上，湿漉漉的，凉风一吹更单薄。他接住茶杯时宽大的衣袖滑落，小臂上全是淤青。

放眼看去，触目惊心。

嵇珏握紧了茶杯，脸上阴寒。

易夙游捏着他的手腕很快松开，好在阿且很听她的话，小口喝着茶。轻抚过他长发一边，热气从她指缝窜出来，手心下的发丝很快干了，宽袍上的水痕也一并消失。

他喝完了茶，捧着茶杯到她脸前，炫耀似的。

易夙游接过茶杯搁置在石桌上，拉过阿且就往里走去。

“失陪。”

嵇珏重重放下手中茶杯，立马起身，想问她去哪，连忙跟了上去。

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她身上，当然看到了易夙游刚刚施展的功法。他是亲眼看到了她眼里无情无欲，无关风月，那为什么她要做那些呢？

后景苑，温泉池。

易夙游将他按坐在池边，他顺势两脚踩进水里扑腾起来。

“你是真不怕疼？”易夙游捏了一下他手腕。

阿且却停下了闹腾，看着她，好像放了一个慢动作，眼泪就啪嗒嗒地流了出来。

“游儿，我疼。”他完整地说了四个字。

纯澈的眼里都是委屈，他可能不知道委屈两个字怎么写，但是易夙游这么一说，他就止不住眼泪。

易夙游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慢慢回道：“要叫我名字。”

阿且脑袋一歪，倒在她胳膊上。

“游儿，游儿……”

易夙游站起身，把他提溜出来放在一边躺椅上。

嵇珏走了进来，那根刺骨的藤蔓蔓延，让他身体里叫嚣着不舒坦。看着傻乐着又哭又笑穿鞋的阿且，他轻移莲步在他跟前，居高临下道：“表弟，傻不要紧，但是要自重。”

阿且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下，突然灿烂一笑。

嵇珏甚至觉得他是装傻，如此刺眼的笑容无疑是在讽刺他。他弯下身，握住他的手腕，暗暗用力柔声道：“表弟，先提前恭喜你要风光出嫁了。”我的东西，你想也别想。易夙游就在后面，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阿且弯下身，又是一大口咬在他手上，撞开他，扑进易夙游怀里。

嵇珏吃痛，下意识就想扇回去，却刹住了。莫名有种错觉，阿且的功力比他深厚多了。

不过是个缺魂少魄的傻子而已。

嵇珏气还没撒出来，易夙游已经提起阿且跑了。

“抱歉，我先离开一会。”

留下嵇珏一人在风中凌乱。他猛地挥袖尖叫，再也无法忍这口气，石桌上的茶杯摔了满地。发泄完了他才一拳砸在桌上，茶杯碎片割伤了他的手，他满面寒霜全然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