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只能将这份感情,藏到黑暗中,那些见不到光的地方。
砰!
本来好好站在桌角上,盛满热茶的玻璃因林父那充满怒气的一掌,而落到地上,撒了一地。
林父此时的心情是愤怒中夹杂着震惊。
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今天本是女儿和儿子共同的十八岁生日,女儿和儿子的成人礼,是他十八年来最重要的一天。
林家向来友好,决不惹事生非。
奈何林家二老生出了一对乖巧懂事,长相又好,成绩又好的儿女,在左邻右舍之中的同龄人里,极为突出,因此林家姐弟也经常被邻居父母拿来,与自家儿女作比较的典范。
“你看看人家,年级第一啊!你一定要跟你林日哥哥学习……”
“我不学!”
男生的一句话,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男生的母亲当场脾气就上来了。
“你这孩子,让你向人家学习学习怎么了?人家有能力上清华北大,你能吗!?还不学……”
“你闭嘴!”
男生指着母亲,“学学学,整天就让我学这学那的,他到底有什么好学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为什么要学他!学他同性恋!学他搞基!还是学他在外面跟男人鬼混……啊!”
男生的脸庞挨了林日一拳,顿时恼羞成怒,“我说错了吗?你,你们两个,脱光了衣服在宿舍里鬼混,以为我看不到吗!!”
林日因那个藏于黑暗中的密秘,在此刻被情地拉了出来,暴露于阳光之下,脸色十分阴沉。
要不是苏南星拼命拉着,估计那男生已经进医院了。
本来好好的一场成人礼,就这样苍促终止。
所有客人都走了,连苏南星也被打发走了。
林父坐在沙发上,脸色非常差,他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林母和林月站两旁,一言不发,脸色,比林父也好不到哪去。
最终还是林日打破了沉默,他疲倦喊了声,“爸……”
“啪!”的一声,林父的手掌拍在了茶几上落地杯碎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林家。
“什么时候的事?”林父强忍着怒火说道,既便如此,林日依旧表现得很冷漠,“半年前。”
“半年前?所以你跟那个男的鬼混了整整半年,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没我这个爸!”
林父吼完后,猛地咳了几声,身体也些站不稳,好在有林母和林月在左右扶着。
林父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看向林月,“弟弟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林月答道。
林父再次猛咳几声,“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劝你弟,啊!?”
林月摇摇头,“爸,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们身为感情的外人,理应是无权干涉的。”
“无权干涉?感情的外人?我身为父亲,对子女的事不闻不问,就是尊重?就是负责?”
林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弟弟,摇了摇头,她知道有些事不是她想干涉就能干涉的。
林父说完,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后用他那嘶哑的声音说出了一句:“总之,不管怎么,从今往后你都不要再跟那小子有来往。”
说完,林父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林日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比他预想得早了太多,他努力持的平衡,还是在别各因素的交织下,被提前打破了。
三天后,苏南里坐上了飞往美国,林日能赶这最后一面。
在盛夏相遇,最终又在盛夏分离。
那是林日大二时12月的某一天,林日被他那几个中二病晚期的舍友,给架去了场极其无聊的中外学术交流会。
林日是真的想不出自己一个师范院物理系的学生,有什么东西能跟那些个外国佬交流的,难道一起交流如何教学生制作永动机?
而他的三个舍友,一个音乐系,一个美术系,一个体育系,如果是林日那还能跟那些外国佬聊上两句,另外三个去那里,那是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但按他们三个的说法就是,“那可是免费的自助餐,不去白不去。”
到了那里林日才知道,这哪里是学术交流会,简直就是吃喝派对。
林日挑了一块蛋糕,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说实话这蛋糕并不好吃,太甜了,吃一口就让人腻到发慌。
他看着只被挖了一小口的蛋糕,想着那家伙到底是如何吃下去的,又是如何吃下去还不会吐出来的。
反正他是做不到。
林日拿起他端过来的葡萄酒,小抿了一口,一点都不烈,甚至还有点甜,他再一次嫌弃地把酒杯放到一边。
这么不烈的酒,倒是适合某个“一杯倒”的家伙。
明知自己酒量差,还要硬喝,喝醉了还跟一只黏人的小猫似的,就知道抱着主人求亲亲,要抱抱。
林日摇摇头,将注意力从那些画面上移开。
蛋糕是甜的,酒也是甜,算了,还不如去挑点水果。
于是林日端着盘子前往水果区,并且在芒果和葡萄之间犹豫了很久,说实话这两种水果他都不喜欢,对比这两种甜过头的水果,他更喜欢不那么甜的苹果,但某个嗜甜的家伙却特喜欢芒果和葡萄,对苹果反而露出鄙视的眼神:同为水果,为什么就你不甜?
这导致林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芒果和葡萄成了他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的水果。
可这说来也怪,看着某人吃得十分开心,林日自己也不自觉地馋了起来,这可能就生物之间相互影响吧。
最终,林日还是挑了一串葡萄和几片切好的芒果。
他端着盘子准备回到的位置上,他转身时,他背后的一名黑衣男子也端着盘子转过身来,于是乎二人的盘子碰在了一起,导致林日盘中的一片芒果,跑到了对方的盘子里。
林日看着男子的脸,男子也看着林日的脸,二人无声对视了几秒钟。
看到苏南星的那一刻,林日虽有些许的惊讶,但也还算是淡定,而对面的苏南星却有些不自然。
他用夹子将那片跑他盘里的芒果夹了回去,并快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日见状,直接将盘子放到一边,然后追了上去。
苏南星灵活地在人群中穿越,但也快不过没端盘子的林日,眼瞅着要被追上,苏南星将盘子塞给了一个外国学生,然后用英语说了一句:“送你了,不用谢。”
外国学生看着手中装着水果和饮料的盘子,喃喃自语道:“现在的中国学生都这么热情好客了吗?”
苏南星看着自己快没路了,但身后的林日还在穷追不舍,于是他一个拐弯跑进了厕所里,并且迅速躲进了一个隔间里。
林日看着十来个紧闭的隔间,一下子就陷入了沉思,总不能打搅人家拉屎吧。
林日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一个隔间有要打开的意思,于是郁闷地走出了厕所。
苏南星趴在隔间的门上,通过门缝看到了林日离去的背影,他不禁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出去,因为以林日的侦察能力,说不定他正在门口守株待兔呢,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在第一时间送羊入虎口的。
在未来的大半个小时里,苏南星就这么坐在马桶上,玩着手机版的贪吃蛇。
这大半个小时里,苏南星听到了十几次冲水的声音、隔壁隔间前后开开关关了十三次,及两个男生在厕所里的阔论。
“我跟你说,那个金发外国妞是真的漂亮。”
“我还是觉得那个蓝眼睛的更好看。”
苏南星的耳朵已经听麻了,屁股也已经坐麻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麻溜地提上裤子准备出去。
他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又低头用水洗了把脸,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镜子,发现镜子赫然反映着某人黑到不行的脸。
苏南星呼吸一窒,正当他猛然转身,准备给林日一拳后就迅速逃跑时,林日预判了苏南星的行作,他直接压住苏南星的拳头,然后又用一只手迅速一抓,另一只手直接压着苏南星的后背,然后苏南星整个人就被林日按在了洗手台上。
苏南星几番挣扎,但都无尽于事,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才三年不见,这人的力气就已经大到完全可以压制他了。
林日阴着脸俯下身子,他的胸膛与苏南星后背贴在一起,他的脸贴到了苏南星的耳旁,他的声音冷到不能再冷,“不是很能跑吗?继续跑啊。”
看着林日那张黑脸,苏南里是完全不怀疑这人下一秒会砍了他。
苏南星冲着镜子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话好好说嘛,毕竟曾经也是爱过的。”
然而又会却激怒了林日,他一只手压得更用力了,苏南星连忙喊:“疼疼疼,我的脊骨要断了。”
林日发出一阵冷笑,“爱过?那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我有这么可怕?还是说怕我一言不合就会把你给关起来?”
林日的冷笑愈盛,两块镜片还折射出两道冰冷的光,“不过现在想想,把你关起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苏南星特别清楚,林日是实打实的行动主义者,他一向认为:行动比说再多的大道理都有用。
所以以林日的性格和作风,说不定真会把他给关起来。
“你这是非法制限他人的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
林日为这话喃喃自语道:“是啊,把他关起来是犯法的,这可是不这样,他还是会逃掉的。算了,犯法就犯法,起码他再也逃不掉了。”
当他见到苏南星的第一眼时,苏南星就给他画了一个圈,一个把他困在那一年盛夏的圈。
凭什么他苏南星画完那个圈就跑了,他却留在了那个圈里,他想尽办法也逃不出那个圈。
现在这个画圈的人终于回来了,既然他逃不出这个圈,那这个画圈者也别想逃,他要把画圈者也拉进来,跟他一起困在这个圈子里,谁也别想逃。
苏南星看着镜中的林日,发现他的嘴唇动了动,他的声音似乎也在抖,“苏南星,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为什么我当初会这么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呢?”
说罢,林日将苏南星整个人翻了一个面,俯他亲吻住苏南星的唇,一如当初那个冬夜里的炽烈而安静。
二人分开时,林日的双眼已经红润,苏南星的也是,林日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苏南星,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苏南星声音哽噎地点点头,“好,我们重新在一起,以后……永远也不要再分开。”
林日的三个重度中二病舍友之一、在音乐系有吉他小王子之称的易平乐,听完他俩从相互喜欢到被迫分离,再到如今的重逢的故事,感动到流泪。
“妈妈,我又相信爱情了。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去对她表白!”
林日:“……”
苏南星:“……他是不是受过情伤?”
林日看了一眼还在为绝美爱情故事流泪的易平乐,淡淡道:“他爸妈、他姑姑、他舅舅,还有他哥都是搞音乐的,总之家里很有钱。
他自己音乐天赋也不错,高中的时候靠着家庭条件不错,以及有一副能唱几句小情歌的好嗓子,于是交往过三个女朋友,结果都在坑了他一笔钱后全跑了。”
苏南星扶额,原来是典型的人傻钱多。
“你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
“体育系的陈勇和他是同一个高中的。”
“哎呀,不说这个了。”易平乐大手一挥,从背后的袋子里掏出了一把吉他。
“我前两天写了一首歌,本来是准备用来参加过几天的歌曲创作大王大赛的,但你们的故事真是太感动了,所以我决定把这首送给你们了,歌词和歌名我都改好了,歌名就叫《重逢》。”
苏南星笑了笑,“你把歌给了我们,你的比赛怎么办?”
易平乐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这有什么,回去再写一首就好了。
毕竟除了‘吉他小王子’这个称号,我还有‘创作小达人’这个称号呢。”
易平乐手捧吉他,清了清嗓子。
【我站在满是脚印的广场
目光热切渴望
寻找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与苏南星重新在一起后的那个寒假,林日回了一趟家中。
他见到父母的第一句话便是,“苏南星,他回来了。”
【黄昏下的路灯,总是立影孤单】
林父“哼”了一声,“如果我依旧不同意呢?”
林日淡然道:“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也有为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承担责任的能力,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冬夜里辗转反侧
脑海中那个身影依旧挥之不去】
这次换成了林父沉默,他没再说话,而是准备默默转身回房间。
“爸!”林日叫住了父亲,“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您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但您都是我的父亲,相应的责任我一样会承担。”
【车站里人流如海
却唯独没有你的踪迹】
林父转身看向林日,眉头是一皱再皱,“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林日愣了一下,林父见状有被气到,“老子我养了你十几年,还没等到你让我享清福呢,结果你就上赶着跟我瞥清关系了,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本来我还打算着,以后你妈的棺材钱由你姐出,我的由你出。
现在我重新决定,你妈的也由你出。
总之,你休想让你姐出一分钱,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向你姐要一分钱,我就算下去了,半夜也要到你的梦里,好好敲打敲打你的脑袋。”
林父顿了一下,继续恶狠狠道:“既然你执意要跟那小子好上,那以后你出棺材的钱,让那小子出棺材盖的钱。”
【想起与你一起每分每秒
都恍如隔世】
后来林日把这事告诉了苏南星,苏南星乐呵到嘴角都差点找不着北了。
“你让叔叔阿姨尽管放心,别说是棺材盖,就是水晶棺,到时候我都给寻来孝敬他们。”
林日咳了一声,苏南星立刻反应过来,连续吐了三个“呸”。
“瞧我这话说的,叔叔阿姨活到五百岁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咱俩都入土了,叔叔阿姨还健健康康着呢。”
【像是一场没有结尾的电影】
“爸,我想转回国内的大学。”
苏南星紧张地看着父亲,而苏父却只顾吃饭。
“爸,你对此怎么看?”苏南星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父夹叮一筷子菜到嘴里,“怎么看?我当然是用眼睛看。”
苏父放下饭碗缓缓道:“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一个月前。”
苏南星如实汇报道。
苏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月前,我记得A大搞了一个中外学术交流来着,你也回国参加了吧?”
“嗯。”
“见着林家那孩子了?”
【某一天
茫茫人海
我又遇见那张爱笑的脸】
苏南星没有回答,但苏父明显有了答案,“又跟人家好上了?”
苏父这话说得很平淡,似乎是在跟儿子唠一句普通的家常。
苏南星清楚他这位刑警父亲有多厉害,所以隐瞒还不如直接坦白来得轻松,“是见着了,也重新好了,而且……”
苏南星看向父亲,眼中尽是坚定的神色,“我不会再跟他分开了,这辈子我就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苏父眼中带着几分嫌弃看向儿子,“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整得我跟个大坏蛋似的,还是说你觉得我是法海?”
“您可不就是法海吗?”苏南星小声咕哝道。
“你小子说我坏话呢?”
“没有。”
【我穿越人海
不畏流言】
自家儿子啥德行,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很清楚的,“你这次回来,不就是试探我的态度吗?”
苏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你也不用试,我当初就跟你说过,只要你有能力为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了,那么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除了祝福,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
“所以,你现在喜欢谁,跟我有啥关系?”
苏南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差点原地蹦出个三米高。
苏父瞧着自家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只是无奈地笑着摇头。
他儿子他还是很了解的,虽然长了一张又花心又能祸祸别人的小脸蛋,但内心比谁都要天真,都要长情。
【我终于看清
他身后那一片
依然耀眼的星光】
林日与苏南里相视一笑。
【昏暗的天空
雪花翩翩起舞】
林日看着苏南星的双眼,“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先从互相认识开始吧。
你好,我叫林日,要不要跟我处个对象,苏南星同学?”
【埋葬了去年夏末的忧伤】
苏南星露出一个淡淡笑容,“我叫苏南星,既然林日同学这么热情,看来我也只能接受了。”
【雪花片片
它亦寒冷
它亦温柔】
“快看啊,下雪啦!”
这对于地处南方的江宁市来说,真可谓是一件奇事。
【在这冰天雪地我与你相拥】
苏南星趴在林日肩膀上,声音懒懒地,“好累啊,我们回家吧。”
【这刺骨的风
是你我重逢的见证】
林日摸了摸苏南星的软发,柔声道:“好,回家。”
回我们的家。
【它吹散了迷茫
吹走了夏日的清涩】
二人手牵着手,行走在寒风之中。
路边的行人看着这两个手牵手的男大学生,脸上掠过微微惊讶,但又很快因为寒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而收起目光,加快脚下的步伐。
【昨日,已远去】
对于林日而言,三年前那个灰暗的盛夏仿佛就在昨日,但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明日,还未来】
他和苏南星又在一起了,他们还很年轻,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好在他如今不再只是一个人。
他和苏南星不仅有明天,而且还有很多个还未到来的明天。
【今日,依旧在眼前】
忧伤与离别早已成昨日,在期待和盼望更加美好的明日的同时,应当珍惜还未过去、仍在眼前的今日。
【年少的诺言
在寒风中变得点点清晰】
苏南星的生日在9月份,天气开始有了凉意。
不过看着男朋友为他点燃蛋糕上一根又一根的蜡烛,苏南星就从心底感受到一股温暖。
苏南星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许了什么愿?”
“希望我们在一起三天。”
“三天?”
“昨天,今天,明天。”
林日细数了一下,突然笑了起。
果真是三天。
【因为,我们重逢于这个冬日】
林日与苏南星亲吻在一起。
“那你愿望已经实现了。”
初见于秋,相爱于冬,在盛夏时节被迫分离,又在隆冬风雪中重逢。
希望来年春天,共望万物复苏,共赏繁花盛景。
钢琴声、吉他声、歌声齐齐落下,世界仿佛都寂静了。
林日回头看向苏南星,眼中是数不尽的温柔,仿佛是在说:
谢谢你,陪我走过了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