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让她专心顾家,她彻底丢了画笔,围绕着孩子转,处处严格要求,逼着融入贵妇圈,那些人皮外皮里都不是一个,嗤之以鼻的同时恍然意识到自己。
时间久了什么都能发现都能有,麻木地听她们说如何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如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莺莺燕燕,日复一日,她将自己困在屋子里,常年不外出。
孩子没心力管,上学下学都有保姆,她任由自己当个废人。
废人都还能再被人逼。
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女人,牵着个齐她肩膀的小女孩。叶笙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竟然不意外,她只是在心里对比,那姑娘和骁儿差几岁?
她不哭不闹,特意回去看了次父母,年纪大了,早年奔波的劳累痕迹显露,叶笙什么都没说。她回到那座困了她十来年的牢笼,坐到梳妆台,罕见地梳妆。
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打了电话,等着赵归回来。
那天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叶笙心灰意冷,只剩一口气,然而那口气也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从平静到抓狂,她想象不到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谎言被戳穿,赵归惊讶半瞬,听到她要离婚,当即否认。
公司需要叶氏的流动资金,赵归尝到甜头了,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鼓起勇气的谈判失败,甚至以叶家二老身体受不住为由头,叶笙枯坐一宿。
她活得像行尸走肉。
周筱理解了赵骁为什么会对赵归敌意那么大,因为他的“贪”、“无能”,毁了整个家庭。故事的最开始,叶笙有过期待吗?
周筱想,答案显而易见。
能够让女人踏入婚姻、为其生下牵连着两人血缘关系的孩子,全身心回归家庭,怎么会没有想过美好的未来、幸福的生活。
可惜……
一杯子啤酒见底,赵骁苦笑不得,环视了这世外桃源般的度假村,“你知道击垮她的最后一枪是谁吗?”
他自厌自嘲,“是我。”
初中起,赵骁和母亲见得越来越少,尽管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尽管他们是母子。可每回放学回来,问保姆阿姨,都说母亲在卧室。
那时候赵骁能感觉到母亲不想见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郁郁寡欢,有一次,他偷跑进那间没来得及锁的画室,看到了张图纸。
他记了很久很久,后来叶笙生辰,赵骁想要母亲高兴,偶然得知袁晓想当设计师,也会画这种图,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主动邀请袁晓一同去家里给母亲过生日。
或许是这件事让卓云庭他们误会。
赵骁特意去定制了个漂亮的蛋糕,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来过些其他夫人,这些年虽说叶笙不参加宴会聚会,但该有的礼数和表面工夫,那些夫人各个精明到位。
甚还以过来人的口吻好言相劝,让她振作多为儿子做打算,别芝麻没到手还丢了西瓜。
那天,是不那么普通的一天。
是叶笙的生日,他看到叶笙笑了,即使笑得有些疲惫,她还吃了蛋糕,见到袁晓过来和她搭话还强打起精神。
只是在小姑娘礼貌问:“叶阿姨,我喜欢您的设计。我画了张有处不明白,您能教教我吗?”
设计……
叶笙恍惚了,想起来她连画笔都握不住了。
赵骁看到母亲脸色变了变,隔了一会,她勉强笑笑,头似乎有些疼了,起身让阿姨扶她回房间,温声地让他招待好同学。
也是在这一晚,赵骁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在学校上完课,来接他的人换成老家的司机。
他莫名跟着回了老宅,老宅聚了很多人,叶家二老都来了,外祖母苍老了十来岁,心痛地要晕过去,外祖父拄着拐杖要说法,要交代。
质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一把火烧了画室,将自己一并困在里边了。
赵骁站在大厅入口,耳朵轰隆一响。
他似乎听不懂话了……
什么意思?昨天还好好的,她还笑了。他知道母亲是位很有灵气的设计师,他看过她的采访,好多好多遍……
他还在思忖要找办法让母亲重新拿起笔,鼓励她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已经长大了,能保护她了……
后来,赵骁才知道不是“突然”,是一点一点积压,直到彻底爆发,产后抑郁、灵感寸寸被磨掉,一天又一天,困住了她。
这个“困”,他也是其中的一笔画。
……
“这度假村是她获奖的那张图纸,二十二岁,笔触稚嫩,不算是能动工的成熟设计。”
周筱点点头,心情提不上来的沉重。她想到什么,一下明白过来,“袁小姐,她帮了忙?”袁晓也是设计师,见过叶笙的设计师。
赵骁扯唇笑了笑,想要缓解气氛,故意调侃,“醋了?”
周筱摇头。
“相反,并没有。”她完全能理解,只是心疼,“我、我……有点难受。”
看了她一会,眼角泛起泪光,他仰头擦掉,然后笑着就“哎”了声,向她招手,等周筱委屈瘪嘴,要一步倾身过来。
他从椅子上起身,身心放松地抱着她。
“周筱,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的,真没什么事,不都过来了吗?”赵骁下巴放在她肩窝,缓了缓,“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要再早一步,早一步长大,我可以拦住她的……”那时的赵骁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喜欢他,可谓冷漠。
周筱心疼了疼。
“我从未想过会和另外一个人纠缠一生,捆绑一辈子……”赵骁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列出来,杜绝最后所有的可能,“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倦了、不自由了,我能放你走。”
周筱强压住哽咽,不敢深想他这句话。
“困”这个字很可怕,有些人一生走不出去,他尽其所能的给足她选择权。
她轻柔地用额头点点他脸颊安抚,忽然就说,“赵骁,带我去见见叶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