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缩在条凳下抖若筛糠，嘴上却不服气，仍然骂骂咧咧， “我骂的是宁妖人！你替他出头，难不成是他姘头？”

燕晟然斜睨他一眼，抬手便要再揍。

“燕大侠好大的气派！” 一道泼辣尖锐的嗓音从底下楼梯间传来， “昨日挑起争端趁乱偷我名簿，今天又打砸内堂殴打我贵客。承华宫这是存了心思和我易方酒楼过不去？”

内堂顿时安静下来，上来的，是易方酒楼的老板娘。

席间众人听了老板娘对锦衣郎的称呼，小声交头接耳起来，“这人竟然是承华宫少宫主燕晟然？”

“早就听闻燕大侠不问世事，正气凌然，怎么可能来这里和市侩斗殴，今日这个，怕不是假的吧。”

“他绝不可能是燕大侠。燕大侠是当今第一豪侠，我家小儿几年前就曾蒙受燕侠大恩。大侠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怎会做出这种事。”

“就是就是，我也见过燕大侠，这厮一定是个冒牌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难以置信眼前和市侩打到一起的锦衣郎，就是闻名天下的剑道奇才燕晟然。

“承华宫，燕晟然。” 那人冷不丁开口，将顺手拾来的软剑还给边上的江湖客。瞥了一眼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胖子几人。 “若再口出狂言，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条命。”

随后对易方老板娘一拱手，“老板娘，管管你店里先生的本子。”

“往后这种腌臢，我听一次，打一次。”

说罢，扬长而去。

外厢柜台的账房先生看见燕晟然走了，手足无措得跑进来，摊开掌心，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在手上，“老板娘，这是那燕大侠动手前放到这儿的。”

……

……

娄二热闹看完，免不了象征性帮胡七洒扫了几下。

回到客栈时，大堂里只亮了一盏烛，燕晟然坐在阴影里，面前横着半坛酒。他外袍松散，襟口微敞，先前那副端方冷肃的皮囊划拉开条缝，漏出几分荒唐的颓气。

娄二缩着脖子想绕去后院，却听叮一声脆响，燕晟然屈指弹了弹酒坛，眼皮都未掀，“小二哥，温酒。”

他只得赔笑凑过去，“爷，这酒是掌柜私藏的陈酿，再温可就…”

“你怕我醉？” 燕晟然忽地抬眼。

烛火一跳，娄二险些被那目光钉在原地。这人白日里分明是寒潭般的清冷，此刻眼底却烧着暗火。

酒坛被推过来时，娄二下意识去接，不巧蹭到对方手心。燕晟然掌心滚烫，他指节一颤没接稳当，半坛酒洒在桌上。

娄二慌忙扯了白巾去擦，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燕晟然的拇指正抵在他脉门上，力道不重，却令他脊背绷紧。

“胎记是生来就有的？”，燕晟然忽然问。

娄二头埋得更低了些，盯着漫开的酒渍，“打娘胎带的丑东西，脏了您的眼。”

“丑？” 燕晟然低笑一声，手指顺着腕骨滑上他小臂，那里原本该有一处陈年剑伤，是二人幼年初次见面时留下的，平常被衣袖遮掩着，

“我见过更丑的。有个人打小儿背上就十来道血印子，可比这胎记难看多了。”

娄二猛地抽回手，白巾“啪”地掉进酒渍里。

灯火倏地暗了。

燕晟然仰头饮尽残酒，一线水光从下颌滑进衣领。他丢开酒坛起身，走到娄二身前，带着酒气的吐息拂过他耳畔，

“丑不丑的，得扒了衣裳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