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把黄色皮卡丘伞闯入视线,伞下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抱着海绵宝宝黄枕头,看不清脸。
通道封了顶,两侧雨珠斜斜砸进来,溅湿了她瘦削小巧的白皙脚踝,少女烦躁的吐槽。
林烬染弯弯唇,不动声色收回脚步。
耳边又响起那句“那他们就是乱.伦”,少年唇角的笑意消散了几分。
游枳进门后,轻车熟路丢下枕头,找零食草莓吃,跟他抱怨脚被打湿了。
林烬染帮她打了半盆水,泡完脚,擦干净,让她上床,给她掖好被角。
蹲在床边盯她许久。
久到,游枳眨着清澈见底的眸子问:“小染哥哥,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林烬染敛着眸,轻声道:“游游,以后别再过来了,怕打雷就找孔姨陪你睡觉。今晚我去客房睡。”
她一骨碌坐起来,惊问:“为什么?”
林烬染想起那些恶心的话,不想被她听见半分,脏了小姑娘的耳。
“没什么,总之你以后晚上都别过来了。”
十来岁的小姑娘脾气不小,非黑即白,听出他赶客的意思,气的眼圈发红,抱着枕头就跑了,头都没回。
那是林烬染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两人性别的差异。
自那以后,游枳当真没再过来。
他摔了梅筱竹的古董,被林恪教训一顿,关去漆黑地下室,整整一天一夜。
林烬染怕黑的毛病就是从那时落下的。
他从小亲情淡薄,感情也淡漠,外表看着温润尔雅,聪慧灵透,实际什么都不放心上。
林老爷子在世时就说过,这孩子心性稳,善蛰伏,集团在他手里能更上一层楼,但不一定能容下林家那些冗人。
所以给他遗产时,留了一道枷锁。
林烬染多年后才知道。
梅筱竹为报复他,不顾自己儿子反对,在通道中间请人安装铁网,气的孔姨差点砸了那条通道。
是他拦下的。
他什么都没跟游枳说,只想让她开开心心,不见黑暗。
那段时间,孔姨让他搬去游家住,林烬染拒绝了。
住在林宅这座牢笼里,他才能安心下一盘大棋,他从小就展露出计算机天赋,林恪在这方面倒不亏着他。
以至于后来梅家破产、林恪夺权失败,都没人怀疑到他。
可还远远不止。
岑黛的死,他们每个人都有罪孽。
林烬染像深居黑暗洞穴的怪物,偶尔被心底泥沼深陷时,会去阳台,隔着铁网看一看通道那头的光。
小姑娘永远鲜活明媚,那年狗狗去世,她打他骂他,怪他怨他,眼泪如断线珠,他咬着牙,铁锈味蔓延口腔,愣是没有解释,放任彼此关系恶劣。
一如高三,明夏给他递情书,说的是她马上要转学回老家了,不想留遗憾。
小姑娘却不知从哪听的,认为他是那个举报人。
林烬染彼时并未解释,她踹他踹的绝情,他也同样没有挽留。
高考报志愿听说她为别人学动医,教授问想不想报双学位时却选了北农动医。
本无兴趣插手别人感情事,却理智全无,因她当了室友恋爱军师。
什么戏耍报复,是他十九年来不敢承认的心动。
人生有多少个十九年,这十九年来,对她的感情像藤蔓一样缠绕疯长,早已深入骨血,连入血肉,哪能说断就断。
梦境碎片又凌乱,画面光怪陆离,最后定格在那句“让游游爱上我,再甩掉她。”
光影绰绰,少女的脸如泡影破碎。他的灵魂,随之坠入深渊。
啪嗒一声,梦醒。
林烬染睁开双眸,被光亮刺的眯眼。
病床前玩游戏的庞白一惊,手忙脚乱按铃大喊医生护士。
一阵兵荒马乱检查后,确定病人脱离危险,过几天可以出院。
空寂雪白的病房重归安静后,雨珠砸到窗户玻璃上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始终沉默不语的林烬染瞥眼手背几个疑似被掐留痕的青点,嗓音干枯沙哑:“她呢?”
庞白削苹果的动作一滞,偷偷睇他。
试探:“你说游枳啊?”
林烬染抬起血丝未散的深眸,沉默看他。
“得得得。”庞白双手投降,眯缝眼打量他的神色,悻悻道,“她应该回学校了吧。”
林烬染直起身子:“回学校?”
“哎哎哎你别动啊祖宗,滚针了还得重新扎!这一手背伤!”
庞白见他一副要下病床的样子,急得乱嚷嚷。
“我也不知道!你这昏迷两天了,游枳让我好好照顾你,然后自己走了,没有再来医院,也没在酒店,问她室友也不说。”
“……”
林烬染下颌线微绷,垂睫不语。
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片段,撞击着大脑皮层。
他吃的毒菌不多,神经被麻痹前还是有一丝清明的,但他没有克制,放任本能操控身体,去做了一个畜生。
结果吓跑了人,还说错了话。
他一脸冷戾烦躁,冷冷吐出几个字:“出去。”
庞白:“?”
林烬染太阳穴一跳一跳鼓噪地疼,他抬手按揉,“告诉医生,我要出院。”
他要出院,自是没人能拦住,庞白在一旁唉声叹气,长叹短嘘,劝又劝不住,一张胖脸纠结成了老太太。
“你现在回酒店也找不到人啊,她应该回北扶了,话说你们那晚发生啥事了?我看她那天早上脸色很不好。”
林烬染不语,手背上医用胶带渗出血迹,一身病号服穿的清隽挺拔,在楼道里引人注目。
他拿出手机,先用私人手机发一条消息:[回学校了吗?],下秒,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黑睫微敛,点开工作微信,给六六发消息:[游游?],刚点击发送,弹出一个同样的红色感叹号。
林烬染磨磨牙,滑到通话,播出那段烂熟于心的号码,不消一秒,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拉黑。拉黑。拉黑。
她把他全部的号都拉黑了。
林烬染停下脚步,一张脸黑沉如水,向庞白伸手:“手机。”
庞白一傻:“啊?”
嘴上问着,手已经照做,林烬染一言不发接过手机,再次拨号,这次打通了,嘟嘟两声。
他难得心里生出一丝紧张,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电话接通,屏幕那边响起小姑娘熟悉的悦耳嗓音:“喂,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