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苛跟着一起加大手里的力道,他不喜欢现在这个场面,想尽快拿了书包就回家。
他站着处在高位,低眼却见坐着的季昭野比他的气势大了好几倍,周围陌生的学生用古怪或是揣摩的眼神注视他,黑漆漆的眸子里装了什么想法都让宋苛提心吊胆。
季昭野在威胁他吗?他身边的一些人又是谁?
自己眼前的人是野哥还是季昭野?
宋苛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地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表演穿的白衬衫上没扣牢的袖扣轻微地颤抖,如大地震来临前的微观前兆。
“你要装哑巴到什么时——候...”季昭野顿感到对方拼了老劲要抢回书包,他就使了蛮力往反方向一扯,然后是宋苛那边发出撕拉的声响。
书包肩带被拽开了。
宋苛“嘶”一声捂着拿带子的胳膊,没料到季昭野的力气之大,从而牵扯到小时候脱臼的旧伤,有些难以克制疼痛感地去关注自己破损的书包。
断开的不止是书包带,还有宋苛对季昭野的最后一丝容忍。
“你满意了?”聚集在他们身上的眼睛越来越多,宋苛原地蜷着身子,眼白里的血丝也在疯长。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季昭野手忙脚乱去查看宋苛的书包,发现没办法接上后,好声好气对宋苛说之后会赔他个新的。
“赔?”季昭野听宋苛不轻不重地讥笑了声:“你认为这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宋苛睨过季昭野此刻发懵的神色,凌乱的心绪摇摇晃晃集中于一点。
他不想再独自消化委屈与痛苦。
几乎是把余力和积攒的不甘都放在自己尚好的左臂,宋苛握拳猛力一击并不比常用手的力气小,裹挟着气流落在季昭野的脸上。
握紧后指骨节的突出坚不可摧,和颧骨相撞分不出更痛的是谁,宋苛只见季昭野确实是没来及招架住,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倒在自己的桌子上,腰后部直撞击在桌角,看着就痛得要死。
班里其他人看热闹的惊呼起来,几个学生先跑出去到过道喊“打架了,有人打架了!”。
个别好事的要上前摩拳擦掌帮季昭野揍人,却被从桌子起来的季昭野拦住,眼里的狠厉不输宋苛:“我和他的事情,你们谁都别管。”
那几个人欲言又止,最后象征性劝劝架就到边上看情况了。
语罢季昭野用手背碰碰自己开始发肿的脸,宋苛下手不轻,他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腥甜吞咽进嗓子里好生难受。
“你犯病了是不是?!”季昭野不喜欢吼人,他这句话放出来时声量都是偏向询问的。
“我他妈打的就是你。”
季昭野没想过宋苛的脾气下限是什么,这回对方爆粗口属实是给他愣住了。
一头温顺的食草长颈鹿形象消失了,宋苛现在恶狠狠地锁定他,变成一只渴求撕裂猎物的肉食动物。
那双笑起来是北极狐的眼睛似是虚想,微眯着与那捕猎姿态的赤狐更为相像。
“季昭野,野哥,都是你。”
“你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三番五次来找我,为什么我不像过去一样去求你吧?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愿意?为什么你要逼我!”
早该反抗了,宋苛想。
现在这么做是不是太晚了?
“你找我从来不是为了道歉,你就是想继续逗我玩,你的性子跟小时候没什么不同,根本就不在意我这种人会怎么想。”
季昭野着急插话,对他的话一知半解:“我没有!你在乱说什么?和我小时候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转过思绪算出宋苛开始不对劲的时间:“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我以前的事吗?我的病已经——”
“你看,你只在乎你自己。”宋苛无奈地苦笑:“你患病了,就让别人也不好过吗?”
“…我不懂你说的话。”
他早知道季昭野会这么说。
“是吗?那我帮你回忆回忆,你五年级生了病来过青城,滥交一些朋友,用钱还是别的手段在他们之中的地位很高。”
季昭野的脸色一僵,看来他是记得的,努力回忆其中的面孔哪个是宋苛。
“你说什么他们都听,把你当神一样供奉,即使你不缺什么新手机,他们以为你需要,就拿我的钱凑数,你对我的朋友们又说了些什么玩笑,他们就把这些玩笑变本加厉用在我身上,这之中你以为你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在那时候说我的画丑,把画烧掉了?”
“然而我只是想要一个朋友,过去到现在都是我贪心吗?我知道人是会变的,我也不愿相信你还是以前那样子,可你现在做的事情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分别,如果你不认识我,你恐怕会做的更过分。”
“宋苛…那张画…还有别的…你等等,我真的有些记不清一些事情。”季昭野对画有点印象,可画的主人他怎么也没办法联想成是宋苛。
其余的事情,什么新手机,什么对别人开玩笑,宋苛倒说的没错,季昭野不在乎的一段记忆,他还得了病,早把这拆成支零破碎的片段扔进垃圾桶。
正因为不记得,宋苛的情绪才会无比的崩溃,他抖着嘴唇,反复问他:“你忘记了?什么叫你不记得了?”
他想起码季昭野活得潇洒,但也会把这段过去留着才对。
那他每日每夜的焦虑和惧怕算什么?那他曾经被野哥影响的生活,变得体无完肤的自己又算什么?
季昭野摇摇头,他太少关注别人的生活,青城的那段时光更多的是自己解闷,消除家庭给他带来的痛苦。
他尝试去和宋苛解释,但没有一段清晰的记忆,到底谁能判别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一个加害者?
在无知无觉中,对宋苛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好吧…好吧…”宋苛又笑了,这下笑得很放肆,没什么顾虑了。
“季昭野,我真是受够你了,你的人际关系,你的垃圾性格,还有你的好生活。”
“绝交吧。”
时间快到五点,夕阳完全覆盖进这所教室,橙红趋近于血色的光照到每个人的身体上,宋苛因为背对的缘故而越发显得阴沉。
季昭野沐浴在暮色中,连睫毛都成金灿灿的颜色,本就神性的脸庞被这光锦上添花,除了脸上流露愠怒的神色是人具备的情感,宋苛认为面前的他和神话中的人物没差。
宋苛如今与他的救世主站到了对立面。
当然了,这救世主的名号从头到尾不都是自己给对方私自戴上的冠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