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燕时泽这几日喝药一定很老实。
顾行舟坐在铜镜前,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声色俱厉的假象褪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其实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的体验。
顾行舟抬手,触上唇角,狠狠地擦过唇瓣。
恶心。
好恶心。
汤药变凉,顾行舟始终没去碰那碗药。
*
不喝药的反馈来的很快,痛意断断续续折磨了顾行舟一晚上。
直到三更声响,他才将将睡下。
院中已是秋时,庭院落满桂花,秋风吹过,还能闻到幽幽桂花香,娘亲站在桂树下,指挥着父亲打桂花。
“团团回来啦。”她招呼道,“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饼,快去洗手。”
任劳任怨干活还不被注意到的人不乐意,父亲不满道:“我也喜欢桂花饼,夫人怎么只关心这小子。”
“跟儿子抢,你也是出息。”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转头去看顾行舟。
顾行舟没有动。
这样的场景他梦到过很多次,起初他还会欣喜若狂扑过去,可每一次,温暖的画面都会被数不清的哀嚎和鲜血替代。
他扑过去,抓住的只是虚无。
见他不动,树下的女人不笑了,生动的表情变得木讷,她直勾勾盯着顾行舟,问:“团团,怎么不过来呢?”
顾行舟平静道:“我的父母早就死了,你们是假的。”
只是他的想象罢了。
“嗬嗬”女人双目流出血泪,身子逐渐虚化,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团团啊……”
顾行舟看着他们再次消失在他眼前。
他还是忍不住扑过去,双腿却被人牢牢抓住。
男人满脸横肉,眼中泛着猥|琐的光,抓着他骂骂咧咧:“小兔崽子,给你机会伺候老子是你的福气,还敢跑!”
男人抓着他往身下拖,顾行舟想跑,然而他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挣脱。
周围的人麻木看着,早就习以为常。
于是他不挣扎了。
他伸出双臂攀住男人的脖子,男人发出淫|笑,手不规矩的放在他身上:“这才对嘛,管你怎么皇……”
话音戛然而止。
碎瓷片滑出袖口,深深扎入男人脖颈,血溅了顾行舟满脸。
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淌到地下,越流越多,弥漫成河,无数双手从河里伸出,他爬起来,穿过那些血,那些手,身上早已脏污不堪。
“行舟。”
祖父在身后唤他。
顾行舟没有回头。
祖父问:“行舟想做官吗?”
顾行舟压着嗓子,才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哽咽:“想。”
他想报仇。
“你心中有执。”祖父叹道,“作茧者终将自缚,不如放下。”
怎么放下呢?
如果一切都能放下,为什么活下来的独独是他?
天光渐亮,顾行舟清醒过来,梦中的情绪积攒在心口,他哑着声音喊:“林熙。”
燕时泽放下茶杯,好心答道:“他昨晚被你派出去护送李丰了。”
温璋哭丧着脸:“顾大人,你醒了啊。”
顾行舟僵住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
他跟燕时泽又换回去了。
提到这个,燕时泽气不打一处来。
昨夜以为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苦不拉叽的药,他美滋滋陷入沉眠,早上醒来又是在充满药香的房间里。
身上泛着细密磨人的痛意,并且根据疼痛程度来看,顾行舟回去后没喝药。
欠下来的药都由他补了,燕时泽早上被摁着喝了一大碗,心里骂了顾行舟一早上。
喝完药他就跑到将军府了,想等顾行舟醒了好好发作一通,可这人看着像是做了噩梦。
倒让他不好意思发作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顾行舟的。
燕时泽恹恹问:“咱们这情况怎么办?”
在等顾行舟睡醒的时间里,他把昨日发生的事想了又想,想不出魂魄互换是个什么理。
最关键的是,不知道昨晚突然的回归是偶然还是意外。
若是偶然,他与顾行舟以后也可能会突然回到自己的身体,太不可控了。
若是意外,需得弄清楚是出了何种意外,才会有那样的契机。
总要想出应对之法。
梦中情绪尽数收进心底,顾行舟又恢复到处变不惊的模样,沉吟片刻:“先到昨天去过的地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