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画里少了什么。
少了绿衣仙童手边,指尖轻托着的一条金色的大鲤鱼。
他轻笑了一声,不准备再添上去。
元祐帝托着下巴,似是有几分疲倦,那对凤目半阖不合,尽显风流。
他朱唇皓齿,容貌之盛,实在美不胜收。
不过自十二岁起年少登基,身为九五之尊,是没人敢直视点评一二的。
他本人也一向讨厌别人说他女相,近乎美人。
作画了这么久,他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
福公公却听得摸不到头脑。
“宫里有养鱼的池子吗?”
养鱼?这是什么?
福公公不记得陛下有这一爱好,怎么突然提及。
宫里池苑是有的,面积颇大,里面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荷叶池鱼,错落有致,都是有的。
专门养鱼的倒是没听过。
他踌躇着,想到了先帝在时御花园里未挖完的清水池。
只是陛下一向厌恶别人提起先帝。
他委婉道:“陛下,浮碧亭、澄瑞亭那边倒有两个动工未完的水池子。”
郎褚玉并不记得,他眼睫微垂,“着手让人建吧。”
他自己似是也觉得好笑,“建好后让人种上荷叶荷花,养一池子的金鲤鱼。”
福公公微愣,“是锦鲤吗,陛下?”
他记得宫里四处养了许多,都是采买的罕见花样,常有宫人喂着,陛下从并未关注过。
画卷上的颜料微微干了,郎褚玉认真地看着,摇了摇头,“不,是金色的鲤鱼,要纯金色的。”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要长得好看的。”
……
那幅画经元祐帝亲手装裱后,挂在了殿内,日日都能看到。
他倒没有挂在每日议事的堂前,让来的诸位大人都看到,只留自己看着。
陛下没提过,福公公就也没问过,这画的是谁。
那日作画后当晚,他问着陛下可还要点那莲子香。
郎褚玉思索了一阵,默默许了。
睡前他似是无意地看了那幅画,眉心微锁,忧心忡忡。
福公公跟着察觉到,心想要不要让人去查查是这画中人是否真有其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惹陛下不喜。
渐渐地睡了,一夜安眠。
但非好梦。
郎褚玉第二日醒时脸色阴沉,他没梦到。
之所以这梦给他的印象这么深,是因为他几乎是没做过梦的,却突然有这么清晰还有头有尾的一场,很难不记住。
可是它消失了,就在梦里的小童跟他道别后。
郎褚玉觉得莫名地烦躁。
但朝是要上的,奏折还是要批的。
郎褚玉将它和现实分开,从不对人提起过,只在心里默默咀嚼着。
又到了夜里,他止住了福公公燃那莲子香。
福公公惊疑不定,还是听了。
只是郎褚玉难以入睡的毛病又犯了,他辗转反侧,不一会头痛欲裂,就跟少时在冷宫中一般,痛不欲生,几欲发作。
强忍着起身喊了人。
福公公在睡梦中被小木子拖起来,跌跌撞撞来到陛下面前,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眶,心里也吃了一惊。
“那个香,先点上吧。”
郎褚玉仿佛妥协了,倚在榻上捏着眉心满是疲惫。
宁神怡人的香气中,他似是回到了少无忧虑的时候,一夜虽无多梦,但是安眠。
再醒来时,他如若初次地呆坐在那,半晌释然地笑了一下。
福公公见陛下命人收起了那幅画,不再突然地走神,而是一如往常,不再提起。
只是莲花池都已开挖了。
内务府也不解其意地找起了陛下口中的,金灿灿还很漂亮的大鲤鱼。
福公公并未让人停工,而是继续。
日子一天天过去,郎褚玉再也没梦到过。
他似乎也把这事抛在脑后。
只是一场梦吧,总有大梦初醒的时候,他这样想。
一日如往常一样批奏折时,听了来人的通报,福公公突然面带笑容,在旁边笑着说道:
“陛下,齐王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