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吗?秦小姐。”他佯装可惜地道:“这玩意,你细皮嫩肉可承受不住。”
秦悦抿紧了唇,杏眼里是倔强的清亮。
“可惜了这双柔荑。”
绳子猛地收紧时,她浑身一颤,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只一下,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砸在地上。
没料到她一声不吭,韩时殊亦有些惊异,他扯住拉绳,又绞紧一圈。
这次她终于闷哼出声,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可嘴角那抹笑却更明显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神经迅速绷紧,此刻一个想法瞬出,连带着铺天盖地的钻心之痛涌入脑海。
正想再拉,门外传来官员惊呼:“少卿大人,光禄寺被暗阁的人围了!”
韩时殊手上一顿,脸色蓦然沉下去,“谁围了?”
那官员道:“是、是摄政王。”
他心底咯噔一声,本以为谢隅会直闯刑部救人,正好让那帮天天参他的御史捉个把柄,怎么直接跑去光禄寺了?
他撤走拶子,火急火燎道:“走。”
一帮人风风火火而去,压着她的两名狱卒也松了手,听见摄政王名号,一股积攒已久的恐怖又萦绕在心,连忙道:“秦小姐……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秦悦泄了力撑在潮湿的地砖上,没理会这俩马后炮。见她无力说话,几人交换眼神,迅速作鸟兽散。
牢内仅剩她和郑德厚隔墙相望。
她唇色因失血而泛白,酝酿好一番力气,终是吐出一句话:“郑德厚,要不要与我联手?”
韩时殊想策反她,那她就策反韩时殊的下属!
“你也看见了,奉承多年的主子视你为弃子,你还要继续为他效力吗?”
郑德厚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出神。明明才遭遇拶刑,此刻却冷静得出奇,不似十几岁的官家小姐,倒像暗阁那些至死为忠的死士。
他嗫嚅道:“我……能做什么?”
“举报他。这些年你干了什么,他干了什么,一五一十在公堂上道明。他能以家人威胁你,王爷就能保全你的家人。”
不难猜出,谢隅之前半夜潜入光禄寺是摸底细去了。他们合作查过富安堂的账,她大概能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如今带人围困光禄寺,多半是手上掌握了账本。
“可……我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秦悦稳住颤抖不止的手,递给他一个桃子,犹如雪中送炭。
“无论任何事,一并推给他,泼脏水会吗?”
郑德厚犹豫了:“这……”
她手指撑不住桃子重量,干脆直接扔入他怀里。
郑德厚下意识接住,看向秦悦。
刹那间,那个人的眼睛里仿佛带有魅惑之力,说出的话也恍若空灵之声敲打着他头颅。
“他下台后,你,就是新任光禄寺少卿。”
近乎年深日久般的沉默,郑德厚轻叹一声,点头答应。
翌日,刑部正堂。
入夏的炽热的日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却驱不散堂内的阴冷与肃杀之气。
郑德厚跪在灰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因酷刑留下的血痕还未结痂。秦悦则站在他身旁审视堂上坐着的两人。
“秦悦,郑德厚,尔等可知罪?”刑部侍郎一拍惊堂木,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下官冤枉!”跪在一旁的郑德厚汗如雨下,不住地以袖拭额,“寿宴采办一事,全是光禄寺少卿韩大人的吩咐,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啊!”
听出他是想撇清干系,刑部侍郎正欲发难,秦悦却先行发言。
“回大人,此事民女早在事发前便已禀明摄政王。王爷明察秋毫,早已着手调查光禄寺贪腐一案。民女无罪可认。”
堂下一片哗然。
旁听席上,御史霍然开口:“谁人不知秦小姐与王爷有婚约在身,为保佳人无碍,他自会说此事是他操办。然则查办光禄寺途径甚多,为何独独要你与郑德厚签订这等私相授受的契约?”
自古御史言官便不畏权威,敢怒敢言,此番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缩了缩脖子,生怕哪里冒出个暗阁影卫朝堂内飞来一箭。
秦悦微微一笑:“区区一千余两罢了,大人觉得我会为这点钱将自己搭进来?”
她看起来有这么穷吗?
御史冷哼:“这次是一千余两,往年郑署正贪的可不止这点!”
刑部侍郎眉头紧锁,指节不住在案上轻扣。他在权衡是否该请摄政王和光禄寺少卿到场。
光禄寺油水丰厚,从中谋些私利是众所周知的事,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时殊寻御史揭发郑德厚,无非是看中御史不归属任何党派,敢直言不讳弹劾摄政王,让他无法轻易捞人罢了。
可请他来也有弊端,譬如此时,御史又催促他将韩时殊也请上堂来。
“李御史好大的官威。”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秦悦心头一颤,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堂下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谢隅一袭玄色蟒袍负手而入,身旁跟着须发皆白的礼部尚书。
他眉宇间不怒自威的阴鸷之气全然显现,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她身上。
堂上两人纷纷拜礼:“王爷。傅大人。”
刑部侍郎将主位让出,谢隅径直入座,经过秦悦时,发现她鬓角有汗湿痕迹,眼色又沉了几分。
此刻正堂落针可闻,所有人躲闪着眼神往主位望去,纷纷捏一把冷汗。
众人默念求他别点自己的名,如今这情形,感觉他随时可能撕破脸把在场诸位都剁了。
刑部侍郎背后开始冒冷汗。
他小心翼翼抬眸望去,却见谢隅的视线正好落在他脸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诡谲的浅笑。
他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完了完了,要是沉着脸还有活路,这一笑感觉多半要发疯啊!
好在谢隅的眼神最终还是掠过了他,停留在秦悦身上。
“站着累么?”
秦悦:“?”
不是,大伙等着你发话呢,结果来了这么一句?
“说话。”
她听出来了,谢隅这会儿很不高兴,于是顺着他话道:“有点累。”
堂上众人纷纷往她这方向看,刑部侍郎灵活变通,立刻对手下吩咐道:“快!去给秦小姐搬张椅子。”
御史怒目而视:“让她站着问审已是宽仁,怎么还能坐着?这这这,成何体统?!”
尽管这么说,手下还是一溜烟跑去搬椅子了。两个衙役好声好气将梨木椅放置在她身后,秦悦刚要坐下,主坐上那人又不乐意了。
“等等。”
他拍了拍坐榻旁边的空缺,“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