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穿得像个江湖骗子,实则的确很有两把刷子。他从自己的匣子中拿出一只绿色的小瓷瓶,瓶盖上镶着一颗亮闪闪的东珠。
瓷瓶里面共有七颗大小均衡的药丸。按照老道的说法,这药丸要在每次取血以后和着新鲜的血液服下,每七天服用一颗,等全部服用完便能见奇效。
“这个过程会有些难受,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考虑清楚。”老道把瓷瓶交出去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江月看着棺椁里的遗体,眼眶红得滴血:“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姐姐,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为什么现如今却?”
“你知道尸皿吗?”
江月摇摇头。
“所谓的尸皿,就是把尸体身上的血肉一寸一寸替换成其他尸体的血肉。被替换的人生前要遭受非比寻常的痛苦才能让属于自己的血肉都…也只有如此,死后才能作为其他怨尸的容器。由于母体本身在死前遭受了那样的痛苦,所以自身就有足够强的怨气,再附着上其他怨尸的怨气,只待七七四十九天血肉长齐后,尸皿就炼成了。”
江月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选中我姐姐?他们要尸皿做什么?”
“你们两姐妹的命格属至阴命格,对宋家那位小公子的病很有助益,这是他们一开始把你们带来的原因。至于尸皿,我猜他们是想要借此炼出一剂能够长生的药来。怨尸就如同有毒的草药一般,只要利用得好,对延寿大有裨益。”
闻言,江月冷哼一声,“这样的人也想长生?”
“此言差矣,越是这样位高权重或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越想要长生。”老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要想破坏他们的计划,也只能靠吃这贴药了。目前看来,也只有活死人能和尸皿碰一碰。”
“我不想伤害我姐姐,即便,即便是她的遗骨。”
“放心吧,待时候到了,我会来此帮你的。”
“你为什么帮我?”江月并不相信仅仅是一次落难时的帮助就能让老道背叛宋家,“宋知声对你言听计从,想来你和他关系匪浅。帮我,对你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道大笑,“小姑娘,我是贪财,可也有些做人的良知。起初我只是想助宋小公子康健,谁知宋兄越来越疯狂,竟借着自己的地位掳走了那么多良家女子。实属造孽啊!你爹娘都是极为良善的人,我本也不忍再看到你遭逢他们的毒手了…可如今你要复仇,那我也如你之愿。”
江月接过瓷瓶,轻轻道了声谢,又对老道说:
“我死了以后,把我和姐姐带回去,同爹娘葬在一起。在姓宋的家里待了这么久,我也攒了点银钱,那些都给你吧。”
老道把拂尘搭在胳膊上,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江月姑娘,你不会死的。”
老道的话不错,瓷瓶里的药和血吞下去以后的确叫人难受。江月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但想到姐姐临走前的模样,她又生生把这种疼痛忍了下来。
很快,用药的人就发现自己身体开始产生了变化。第三颗药吃完以后,再取血时,江月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的面色也开始变得红润,红润到连吟春和丁大元都觉得奇怪。
第五颗要下肚以后,用药者的力气变得出奇大,轻轻松松就能折断过了漆的实木桌腿。也是第五颗药之后,江月觉得自己有一点想喝血的欲望,她看着吟春每天进进出出,总想扑上去咬断她的脖颈。
她的指甲长得飞快,吟春头天晚上给她修剪完的指甲,第二天一早便又长长了。鉴于上次地道中的事情,吟春也不愿再把这些异常禀告给丁大元,只一味地安慰:
“这说明月儿小姐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我前两天还担心你受不住,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说起来小厨房也有功劳,多亏他们日日用红枣、当归这些大补的东西续着,我再去叮嘱,这些吃了还是有用。”
江月盯着吟春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脖颈,看着她左颈处的跳动,咽了咽口水,忍住想把指甲扎进去的冲动,摆了摆手,“春姐,你下去吧,我得睡一会儿。”
吟春点点头,一脸心疼地关上门。
今天是吃第六颗药的日子,江月最近频频做噩梦。她几乎每一晚都能梦到自己的家人,她梦到江云浑身上下都是血的样子,也梦到爹娘被劫匪杀害的样子。
恨意滔天,她发现自己最近的脾气变得奇差,甚至无法忍受一点不顺心的小事。她频繁地摔东西、甚至对冲撞自己的下人大打出手,动静大得几次引来了宋知声。
宋知声起初以为这是频繁取血的副作用,于是找了最好的郎中前来为她把脉开补药。郎中在姑娘的手上搭了老半天,最后支支吾吾说出一句:
“姑娘这是有喜了,恭喜大人!”
因着这个原因,宋宅上下对江月的态度好了许多,取血的频率也不那么高了。也因此,没人觉得小姑娘的这些变化有异。
瓷瓶静静躺在手心,她握着它,第一次有了不想继续下去的念头。记得拜堂成亲那天,姐姐曾无数次叮嘱她“好好过日子”,现在自己的身体中有一个新生命,她的的确确是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