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全新的绿色暗中生长。
它们分化成无数根细条,在摩擦中喃喃成语,细微的声音穿进桑葵耳中。
她的神色恍惚片刻,最终合上了眼睛。
*
当藤魉闯进来的时候,看到是一片血色。
和千万年前的场景相似,不过少了一个人。
“桑葵,我来陪你。”
无光的夜色照得人遍体寒凉,薄慈给她准备的屋子连一盏灯都没有点,枯死的蜡烛像是风化的骨头,在冰冷黄金烛台上饰演荒凉悲剧。
“我还没死呢,不必为我哭丧。”
桑葵不过微微抬眼,便也可以看见那人同样的血迹满身。
她靠在那人的背上,那股熟悉的气息随着他的衰弱,也变得暗淡。
“并没有哭。”藤魉强调。
桑葵不信,伸手去摸他的脸,果然没有一滴泪,不知从何而来地有一些失望,于是她轻声道:“修魔的人是不会哭吗?”
“不。”
仿佛隔了百年那样长。
“魔皇天生无泪。”门前又涌出几只新复活的傀儡,藤魉提刀斩断,难怪方才那么喧闹,他是一路打杀,也难怪薄慈如此放心,他相信这样的天罗地网没人可以逃脱。
仿佛是想好了注定要死在这里,藤魉坦白异常:“像你小时候读的那些书一样,魔皇天生爱欺诈,无情无心,什么都没有。你从前见到的那些,不过是我爱骗你好玩。”
“是这样吗?”桑葵拖长了声音,声音的末尾却又叹出一口气:“所以做了我十多年的徒弟,百多年的仇人,最后来这里见我?”
“你预想的那些,不过是你看到的,曾经的我,真的还是我吗?”
他的问句中难得出现一丝疑惑,仿佛正的在好奇自己是谁,随后他得出来答案。
“并非是我陪你游戏这么多年,而是那些愿意待在你身边的魂灵,恰好是我。”
那便什么都不用想了,藤魉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千古魔皇大抵是如此,一根能打人的木头罢了。
“那你在我身边待了多久呢?”
“不长。”藤魉似乎察觉到她声音的微弱:“你第一次踏入问星阁的时候,脚下的泥土里就埋着我千百年前的枯骨,你第一次哭的时候,我也会被你吵醒,还有很多事,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他是被她唤醒的,隔着千百年的冻土,他几乎垂涎于这个完美的灵魂,于是破土而出,他也承认,自己就是深渊中的厉鬼,从一开始便未怀好心。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有些僵硬地说了出来:“事实上,你的灵魂纯粹难得,如果那时候的你下定决心作恶,你会永远地成我的一部分。”
桑葵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前几天问星阁幻境里的疯子,也是你?”
“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因为那个疯子替她杀了所有的人,只为了她手上没有沾染血腥。
身上携带至邪之物,她本没有可能进入问星阁。
最后的她以身祭幻境,才得以在那个疯子灵魂没有真正破灭前得以出境。
“那就是了对不对。”桑葵笃定,藤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听着背上的桑葵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事。
“葵。”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一起出去,去原来那个地方,一起生活,好吗?”
背上的桑葵笑了一声,似乎还咳嗽了几下,然后笑道:“好啊。”
藤魉的身体微微僵硬,轻声问道:“真的吗?”
“你是在骗我吧。”
他反握住了她的手:“你到底是谁呢?”
“我当然是我啊,”桑葵侧在他耳边道:“只是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啊,再见之后,便没有再见了。”
她话刚说完,便极其短暂地笑了一下,眉眼间都是短暂的春意,一点也没有重伤的样子。
藤魉不可置信地将她抱起来,然而随着他的动作,少女的身体逐渐化为藤条,无数藤条从他手边溜走,落到地上成为一潭死水。
他的手不可置信地停滞在半空,只有一根幼小的藤条在他手中留下,缓慢地扭动着身体,仿佛刚刚出生一般。
*
时间倒转回一炷香前,那时候的桑葵刚刚苏醒。
她咬着笔根,没有墨水只好用血写下:
[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