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雨微微低头,鼓起勇气张开五指,向下一划。
她对五十弦问道:“你的眼神很敏锐啊……我其实有点儿好奇,原本……早在一开始,在客栈时,你就什么都能看到吗?”
摆明什么、指代什么,相信五十弦绝对明白。
对于系统的〈存读界面〉,这是他们二人间心照不宣的一个话题。
从前,快雨不知道五十弦能发现它的存在,而后,快雨把五十弦纳入与己相同的范围,时常警戒,当然也无从提及。
直至今日,这个话题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五十弦收回眼光。
他与快雨对视,又瞧瞧她指尖下微亮的光屏,面露惊愕。
随即,他一眨不眨目视快雨,良久没有明显外露的神态。
波澜起伏徘徊,片刻匆匆流逝,他沉静地微笑起来,耐心地为她解答:“并不是一开始。”
他的手心凝聚出一枚暗晶。
“我只是无意间借助〈诅咒〉窥见你的秘密……后来,我干脆把诅咒附于叆叇。最终,为了方便观察你,我又把诅咒的力量注入眼睛。”
“虽然,我的眼睛本来就因为被诅咒恢复,变得颜色可怖,但是……偶尔想来,它们维持这样的颜色也有好处呢,是吧?”
五十弦兀自把玩着手中物什,忽而他又一下攥住暗晶,狠狠将坚硬的棱角勒进柔软的掌心,“你问完了,是不是该我问了?”
这时,一个盖着暗紫绸布的庞然大物缓缓经过,它跟在车辇队伍的最后,四角绳索为之牵扯,将其遮掩得严严实实。
围观者皆发出呼声,目不转睛。
只见有人身着披风,立于其上——他手持一柄尖刀,自高一跳,锋利的刀刃划开绸布,破出一道细长的豁口。
而两人之间的氛围骤然在此刻凝滞,彼此对视之际,自然无暇顾及周遭。
快雨紧盯他的动作:“什么?”
“对上孟落英那时,你能即刻制止我,我就有点儿惊讶来着。”
“陪我玩到现在,我很感激你。你对我真的有耐心啊,难道你其实并不想回去?”语气中的温度跌入谷底,森冷无比,他直接呼唤她的代称,“对吗,快雨?”
他,总算愿意睁眼,辨明她的真伪。
不知为何,快雨没有害怕,反倒长舒一口气。
她实话实说:“才不是,我做梦都想回去。”
“那你为什么不走?”五十弦面色逐渐黑沉,“为什么去而复返?你难道不知,你的举动会让我误会……”
他绽开温和的笑容,暗晶却在他的手心被碾碎,尘屑随风飘散:“我会误会你想要留下来。”
快雨心道不妙。
几乎是想也不想,趁着立足高处,她索性一个闭眼栽倒下去。
快雨没有给自己反应的时间,亦好似早有预料,但无论如何,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身体无可遏制地坠落,她仰面朝天,亲眼看着五十弦扑了个空。
最终,他不甘心地紧随其后。
风鼓动绸布,露出里头一张狰狞的怪物面孔——羊角虎身长尾,目沉暗如海渊。
巨兽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随后,居然一跃而起,跨过人群,丝毫不差地直冲向五十弦。
快雨的影子被此不速之客罩在身下,它仰头张开巨口。
五十弦下意识旋身躲闪。
待他在平地上站定,东张西望,发现快雨的踪影竟然消失殆尽。
……当一滴水混入河流,你还能把它从中再度分离出来吗?
至少眼前一切,在五十弦看来,是极其荒谬的——
快雨,一个活生生的人跌进人群,居然没有引发一丝一毫的骚乱。她正如那一颗水滴,融入其中,悄无声息。
还有这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吞目……光明正大横冲直撞。
即使如此,在场亦无一人逃跑,无卫兵阻拦。
众人反倒为此雀跃,认为这是用于表演杂技所用的道具,甚至还有为五十弦的身手鼓掌,觉得他也是表演节目中的一环。
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又在搞什么鬼把戏?”五十弦快要被气笑了。
诚然,吞目确实不是真的。
尽管颜色上得分外贴切、栩栩如生,五十弦仍能看出,它只是一具借助木材机关做出的死物。
没想到,陪快雨重走一遍来时路,不受他控制的事情逐渐增加——越来越多、越来越夸张。
若放在从前,他能出手顷刻镇压混乱。可惜现在,再想篡改众人记忆、夺取数以千计的目光,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有些艰难的目标。
……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