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末了,一直于旁侧饮茶默不作声的太后发了话,视线掠过良妃,便落到了赵文深身上,“宫人这点儿小事儿皇帝做不出决定来么?”
继而闻见太后以帕掩唇的几声咳嗽入耳。
“太后身体抱恙,怎不多加歇息?”他视若无睹,说话间为太后斟了杯热茶,缓送至其眼前,“竟还发生这等事儿,也叫太后劳心了。”
收回视线,赵文深只匆匆摆了摆手:“公然滋事打斗,各自去尚方司领罚。”
料想这事也算解决了。
然,寻桃还是不满。
“分明是……”只是话刚冒头,就听见小姐轻声唤她,连冲着她摇头。她就晓得,无论谁招惹是非,问甚缘由也不过过个条贯,反正各打五十板就是了。
可她又没错!
心火摞于心头愈是积叠愈是挥散不去。
她不服。
喜宁宫那边也是一样。
“圣上这般维护淑贵妃身边的侍女,如若这般心疼,圣上不如封个位分,好好养在后院就不愁遭奴才欺负了。”而这时良妃一句话更足以叫本就凝滞的气氛跌至谷底。
“???”众人皆是疑惑。
此言一出,阁内脸色最难看的无疑是赵文深。
周遭无一人敢接话,纷纷抬眼,小心翼翼窥觑座上天子的神情。可于此时,太后缓缓抿了口茶,搁下手中茶盏,“娆儿说的非不无道理,陪伴贵妃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圣上膝下无子,正好多个人替皇家开枝散叶。”
某一瞬,甚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错。
圣人脸都绿了,连着小姐面色都好看不到哪里。
骤然间,尽是茫然涌上心头来,座上的太后转眸望向她,神色面容甚都漾起几分和善:“小姑娘,对于哀家的提议,你认为如何?可愿意?”
而于她仍浸于迷茫之时,太后不等她应声,复又启了口:“住在长康宫处,也可继续陪伴贵妃,不过是换个身份罢了。”
终了,这些的话亦于那道沉闷的拍桌声里戛然而止。
“桃儿是明珠的妹妹,朕也一向将桃儿当作妹妹看待,断不可能有这种歪心思,此事便就此结果罢。”赵文深终是失了耐性,这事也算掀过去了,而后望向身侧,“玉书。”
“带桃儿去尚方司。”
*
“可有伤着啊?”
闻声,旁侧有人拉她衣袖。
寻桃颇是不悦,一并将其推甩开去。
“没有。”
叫她甩开他亦不恼,那人又追着她来,绕着她转:“都撞门上了怎会没事?你快让我瞧瞧。”
那宫监又探手来掀她额前的发,她覆手拨开,顺沿着宫道拐过了弯去。出口也不过一句颇为不耐的话:“没甚好瞧的。”
“你让我瞧瞧。”
“不要!”她还是不愿搭理他,身子稍稍一偏便躲了过去。
他又忙忙道:“我与尚方司打过招呼了,你只需去走一走,装装模样,他们不会下狠手。”
“你都能打招呼,那为甚不能直接免我受罚?”于那一霎,她终才顿了脚下步子回身朝他望来,眉头紧蹙语调带了些不愉。
便见那宫监皱了眉,解释的话语依旧温吞:“这是圣上的意思。”
“我又没错。”至此,言语中的僝僽似又多郁重了几分,眸光流转,终只于唇边溢出一声叹息,“算了,也是白说。”
他不明白。怎就是白说了?
半瞬愣神毕,复又加快了脚下步子,小跑着追上,依是压着声儿与她说:“喜宁宫那位不也挨了罚?断不会比你轻的。”
她不作理。
甚头亦没回,继而折身兀自越过了宫门。
再从尚方司出来,天已黑了。
放眼瞧去,她见薄暮冥冥,满目尽是银灰。
那着着云杉绿衣袍的宫监早早侯在了门前。倚着廊柱,阖着眼,见着她的一刹倏然睁圆了双目,更支直了腰身。快步上前,拎着她的衣袖绕着她转,边转还边是着急地问她:“怎样怎样?”
她颇没好气地抽去袖子:“能怎样?自然是疼啊!”
虽说下手稍轻了些许,可这十板下来还是疼的。
圣人哪里有偏袒?
她挨每一记打分明实实在在。
而菡岁那头,有着良妃撑腰,一并从刑房出来时与其打了个照面,那婢子容光焕发,甚可说是毫发无损。反是她,扶着墙似截蔫了的茄瓜,连挪动步子都颇是费劲。
喜宁宫那些来迎菡岁的婢子还斜眼瞟她,掩着嘴笑满眼的春风得意,压着声儿,说她像落水狗。
除去之外的,来来去去不还是那些话?
才挨了罚,她周身都是疼的。
筋骨似遭人打断重新安回去的一般。
喘气稍猛一些,连带胸腹都随之抽搐,是哽在心口的那堵气郁结难纾,不住的绞痛。那些话语进耳寻桃就忍不住了,强忍痛意张嘴要骂,那些个婢子就挤眉弄眼,嬉闹着拥着菡岁匆匆去了。
那串女子嬉笑声渐远,可一行人将将要越过门槛之时,中间黛色衣衫的宫婢遽然停下脚步。
回身朝她望来,那双满是得意的眼半眯着,而后出口便是一句充斥讥嘲的话:“晚些要回长康宫和你家主子抱着哭罢?”
云云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