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雪瞳孔骤缩,冷汗直流,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受伤的人不是他。
——衡念割开了自己的胳膊,“呲啦”一声后,她毫不在意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涌出的血液,径直将手指伸入血肉,将那本就触目惊心的伤口撕扯地更加惨不忍睹。
她很快从其中扯出了一段如珊瑚般晶莹的血管。
这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那段血肉似乎拥有自己的灵智,它并不愿意离开衡念的身躯。
还没等乌沉雪制止住她的疯狂举动,衡念便同样亲描淡写地在乌沉雪胳膊上也来了一刀。
乌沉雪吞下即将从口中溢出的惨叫,他深深呼吸,平息着因为剧痛而混乱的气息。
“我猜,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衡念说,她双手捧着莹润的血管,毫不留情地按向乌沉雪的伤口,“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但我相信,这是值得的。”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逐渐破碎,几不可闻。
犹如烙铁接触肌肤一般,乌沉雪的小臂处先是传来灼热的刺痛,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伤口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带着诡异的痒意,蔓延扩散。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生长。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恐惧几乎要击穿他的灵魂。
乌沉雪的双眼猛地睁大,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没事的……”衡念轻轻环抱住他,动作看起温柔实则无比强硬,她沾着血的脸抵在乌沉雪的肩膀上。
他几乎能够嗅到她身上夹杂着铁锈气味的冷香。
有一瞬间,乌沉雪觉得衡念落泪了。他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带着体温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啪嗒一下落在他的衣领,却早已失去原有的温度,冰冷刺骨。
她为什么哭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混沌中浮现的画面替代。
他在几乎要撕裂头脑的剧痛中看到了很多很多本不应该属于他的回忆。
……那是什么?
像是误闯陌生人人生画廊的游客,他脑海中仅有的是茫然,被动地阅读起那些同样来源于他的记忆。
他们见过多少次了……?
衡念将他从深井中拉出,苍白有力的手是那么温暖;衡念翻开烧焦的横梁,单手按在他的颈肩,确认他的生命体征;衡念停下车,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他;衡念坐在办公室里,微笑着告诉他他通过面试了……
他们分离过多少次了……?
衡念的手无力的落下;衡念的眼睛失去神采;衡念的血逐渐失去温度;衡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某次任务里……
尖锐的叫喊声从他的喉咙中涌出,歇斯底里地吼叫却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恐惧和无力。
衡念拥住他的手臂收紧,更多液体渗透过衣物,他已经无力分辨那到底是血还是泪。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乌沉雪想,原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爱上过衡念。
……
衡念没想到这种转变在乌沉雪身上会如此的剧烈。之前廖清梨和魏春来似乎很轻易的完成了这个过程,而她的身体也非常自然地容纳了这两种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怪谈本身的象征物。
这证明了一种可能:她的身体很可能属于当初的那位旅者。
乌沉雪不再抽搐,非人的痛苦折磨逐渐平缓,除了那些强行涌入他脑海中的记忆之外,他甚至感到前虽未有的好。
他再次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中幸存了。
他的视力有了质的提升,能够轻而易举地看清五十米外的一只爬虫,耳朵能够无比清晰地听到蝴蝶振翅的声音,所有的色彩更加斑斓炫目,世界万物运行的规则已经镌刻在他的神志深处。
而正是此时,他猛地发现,衡念在他的视野中仿佛闪着金光,他望向女人的侧脸,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平复的、没有缘由的渴望。
那不知道那是什么,而衡念却猜到了。
分离的器官正在试图重聚,它们都想要回到最初的旅者身上。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衡念说,她盯着乌沉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曾是最接近完整旅者的人,那些奇异的、带着魔力的知识流入过她的头脑,但同样消失得很快。
她只能抓住其中的丝缕,一个并不缜密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说……
她说,把你的游戏系统交给我,在下一个轮回里。
她说,让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吧。
乌沉雪看着她的眼睛,就像看着曾经的、未来的,漆黑夜空中的莹白月亮。
他说好。
不仅为了心底深处那丝缕的爱意,同样也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衡念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笑了。她凑到乌沉雪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