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人家那么多的人情债,过意不去的时候想请人家喝一杯茶,结果喝了三年才发现人家压根不喜欢。
有什么必要要让祁非做到这一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难道祁非走到了这样一个位置上还是半点不由他吗?
烛慕定定望进他的眼底,过了一会儿又先行偏过眼睛,视线落到地面上。
——他跟只有十七岁以前记忆的祁非叫什么劲,任何事都等祁非先恢复记忆再说。
而且他刚刚思考了一下,能想到的让祁非这么做的原因,就只有二十七岁祁总和十七岁祁同学之间最大的差异——事业。
李厚启的话提醒了他,人只能去适应纷繁复杂的社会,从而被迫去接受所有可能在过去都是自己嗤之以鼻的东西。
祁非多年浸润在交际之中,恐怕就是这样才被迫开始接受了绿茶。
烛慕决定等到祁非恢复了记忆再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何须拿对外交际的那一套来对待。
烛慕的心里渐渐明朗,甚至生出了怜惜的情感,但这样的眼神落在祁非眼里,却是他现在表情十分的难看。
见烛慕歪头躲开他的靠近,祁非下意识想用手固定住他的下巴,但烛慕极度复杂的眼神像一把利刃将他的右手钉在半空。
祁非伸出去的右手攥成拳头,眉弓上扬,下颌骨收紧,神情十分紧张地轻声说。
“也许我…我后来多喝喝就喜欢上了…”
如果某一天有人告诉他,你为了接近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去尝试你最讨厌的东西,他一定会相信的。
——毕竟,那可是烛慕啊。
这话问得实在奇怪,刚刚还说喝一口绿茶就要跳火山,现在却又改口说喜欢喝茶,八卦的意味实在太浓厚,李厚启鸡骨头吐到一半听得呆住了,甚至没意识到异物滑出口时,唇舌会进行下意识地吞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爆发式的咳嗽拉回了两个人的神志,李厚启在同伴拍打帮助下咳出了鸡骨。烛慕给他递去一张纸巾,另一张给了祁非。
他淡淡地说:“我想你应该更喜欢红酒。”
祁非接过他的纸巾擦了擦嘴,烛慕拿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随即轻咬着吸管口。
淡淡的茶香会令他心旷神怡,入口的清涩更是一直能让他爱不释手的原因。
他想起了有时会疑惑为什么祁非喝酒和茶的表情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喝绿茶,他的嘴巴就会抿得很紧,像是紧绷的一条直线;但如果是红酒,祁非就会眉目舒展,能自然地和他闲聊。
从前以为是错觉,却原来是真相。
“我……”
祁非很想替二十七岁的自己作些解释,但烛慕哪能不知道人类习惯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掩盖辩解本质的劣根性。
烛慕说:“祁非,至少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我一直是这么跟我学生说的。”
李厚启看看左边的人,又看看右边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烛慕的学生,他很高兴地附和着烛慕的话去安慰祁非。
“没错没错,哥,做你自己就行,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难道你还真得把他们的话当圣旨不成?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不顺着他们,他们又不能把你拉去杀头……再说了,你把他们的话当真了又能咋滴?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什么样都不会喜欢。而且不喜欢你的人,那都是和你三观不合的人,你说你能改变人家三观吗?干脆就把他们说的话当个屁放了,那些人看你过得这么舒坦,反而会气死。”
“一个小孩子说的都比你有道理。”
烛慕又倒了一杯,轻抿杯口,先是润湿了干燥的嘴唇,再一饮而尽。
“……”祁非现在可以确定烛慕没有对“他”的欺骗感到生气,但总觉得……他们是说的一件事吗?
烛慕叹了口气,给他投喂了一根鸡腿:“多吃一点,吃完我们还要去逛街。”
李厚启耳尖地听见烛慕说要去逛街,特别热情地建议:“烛老师,你们要是想去逛街的话,商贸大楼旁边好像新开了一家花鸟市场,为了吸引顾客最近都开到很晚,我听说还蛮多人去的。”
花鸟市场……
烛慕看向祁非:“你想去吗?”
祁非当然还是那句话:“和你一起,去哪儿都行。”
烛慕就又问:“远吗?”
“从这里走路去的话要三十分钟,开车的话我不知道,反正过桥就是了。”
李厚启说的大桥相当于是城市中心区和东城区的分界线,他们住在北城区,和他们回家是相反的方向。
“那是有点远。”烛慕皱了皱眉,不太想让祁非进行这么持久消耗的运动。
倒是祁非一听要走三十分钟,对它兴趣是越来越浓厚。
“烛慕。”
祁非只这么低声说他的名字,烛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伤还没好全。”烛慕说。
祁非不说话,定定望着他。
烛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同意了。
这边烛慕和祁非仿佛没有经历过刚刚一点小插曲似的,氛围极好地安静吃着酱鸡。
那边李厚启瞧着祁非把手里的另一只鸡腿沾上浓郁香甜的酱汁,自然地递到烛慕嘴边,呆呆地戳了戳同伴的手臂。
“哎,王建宁儿,你有没有觉得烛老师和祁哥之间氛围怪怪的?”
“哪里奇怪?”王建宁不以为然地准备拿起一块鸡肉蘸辣酱,却被李厚启按住手。
王建宁看着某人粗壮的手臂,根根青筋分明,不是他细胳膊细腿能抢得过的,于是抽了抽嘴角,放弃伸手硬抢,改为口头批判。
“你干嘛?”
李厚启神色复杂地捏起鸡肉准备喂给他,被王建宁黑着脸一把夺过,斥道:“你神经啊?”
李厚启一时不察被他得了鸡肉也不恼,无辜地示意他看看对面:“你看,我和我的好朋友之间就不会互相投喂。”
王建宁白净的脸上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最终翻了个白眼:“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