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财万贯的富翁,叱咤风云的名流,神魂颠倒的美人,超凡脱俗的天才。
如果世上有一支魔箭,射中心仪的对象,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人生。
你会选择成为谁?
你会愿意付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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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听睡前故事——”
蓬松昂贵的法兰绒被子里响起拉长童声。
孟夏支着脑袋,黑发浓密而鬈曲,在夜灯下像只光滑油亮的小兽。他睁着一对蓝宝石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床铺前的管家,“夏伯,我要听《丘比特之箭》。”
没有人能拒绝夏小少爷的请求。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孩,拥有一张粉嫩玉润的脸,和一副十足恶劣的娇惯性子。
管家翻开绘本。
“维纳斯,美的女神,凡人公主嫉妒她的美貌,恳求小爱神丘比特射出魔箭,让自己和维纳斯交换人生。小爱神却犯了错,射出一只让人陷入爱河的金箭。
“维纳斯爱上了第一眼见到的公主。
“公主慌乱地找到小爱神。小爱神问她,你仍旧想要夺走维纳斯的美貌吗?
“当然!公主点头。于是小爱神允诺,他可以再射出一只魔箭,但公主需要做一件事,让金箭失去效用。
“是什么?公主迫不及待追问。
“很简单……你只要爱上维纳斯就好。”
“……”孟夏松开被单,越听越不对劲,从被衾里探出头抗议,“等等!这是《丘比特之箭》?这是夏伯自己编的故事吧!”
夏伯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绘本:“啊呀,被小少爷发现了。”
他是伴着孟夏长大的老管家,一点儿也不害怕惹小少爷生气。
孟夏果然并不计较,打了个哈欠,像只钻回冬眠巢穴的松鼠:“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够交换灵魂的箭矢,夏伯想要变成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变,我就做小少爷的管家,每天陪在小少爷身边。”夏伯哄道,眼睛弯成月牙。
“小少爷想要和谁交换身体?”
这是个新奇问题,孟夏皱起小脸,认真思考起来。
有了!他得意一笑,宣布:“我要和夏伯交换身体。偷偷把夏伯的山羊胡子剪掉,让夏伯吓一大跳!”
夏伯失笑。
这小孩儿的心中,交换身体竟是项恶作剧专精的鸡肋能力。
不过倒也不奇怪。
什么人会想和别人交换身体?小少爷吃三星的米其林餐厅,请三百万的家庭教师,住三千平的别墅,就等着继承家里市值三百亿的公司。投胎是门技术活,小少爷打一出生起,就超越全世界99.93%的人类。
毫无疑问,世上渴望成为另一个人的人千千万,这之中绝不包括小孟夏。
——直到他十二岁生日那天。
“冒牌货!”西装革履的叔父攥着血缘鉴定的报告,一把摔在孟夏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子,“你和我们夏家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话音刚落,他对着一个同孟夏年龄相仿的男孩儿,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槐序,我的侄儿,在外面过了十二年的苦日子……”
暴雨和雷鸣声中,孟夏被指认为鸠占鹊巢的杜鹃鸟,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张缇娜的女人——她在十二年前的医院,调换了两个同一天诞生的新生儿。
血缘鉴定的报告书轻飘飘落到地上,呈对峙姿态的两个男孩没有任何对视。矮上半个头的孟夏立在原地,愣愣注视这陌生人磨损痕迹明显的衬衫领口。
他的目光搁置在对方刚刚发育的喉结,上边长着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脸颊被报告书划破。从小娇惯长大的少爷,即使是一点儿也不锋利的纸片,也能刺破他的皮肤。伤口浸出血,滴滴答答从下巴滑落。
一夜之间,曾经的太子变成狸猫,被剥夺“夏”的姓氏,视做现出原形的妖怪赶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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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打开储物柜门,借着放书的动作,余光盯着贴在柜门内的镜子。
镜子映出的人一头自然卷,白生生的脸,穿着修身马甲和白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
六年后的今天,靠着一张娃娃脸,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不知道每周三都这副少爷打扮给谁看?坡河街的穷鬼。”细碎的嬉笑从四面八方传来,恶意凝视着孟夏被布料勾勒出的单薄身形。
放学的人群透过镜子从各个教室涌出,孟夏充耳不闻,整理衬衫衣领,一对冷冷的浅色蓝眼珠停留在眼眶右上方,他观察着一个从走廊角落走出来的男人。
说是男人,兴许不太准确,他们是同年级的同学,还没到被称作男人的时候。
但是,这人的身量像个男人。一米九,比孟夏高出半个头,有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是个能做模特的男人。孟夏的眼珠跟着他从右移动到左。眼见着要擦身而过的时候,男人停留在孟夏身边。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带着夏天的热气,打开柜子,取出护膝和棒球手套,一不小心碰到孟夏的手肘。
“抱歉。”
男人摘下棒球帽,转过头朝孟夏笑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和帽子下边一张俊秀的脸。孟夏的视线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他盯着那颗红色的痣。
“夏槐序!”另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队友搂上他的肩膀,人群簇拥着他离开。
孟夏盯着他的背影,跟着他前往棒球场。
今天是文弗一中和外校的练习赛,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女孩子们盯着场上背号1的英俊击球手,尖叫着呐喊他的名字。
“上啊!夏槐序——”
ACE投手,背号1,球队的王牌
夏槐序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方投手的动作,像只狩猎前的豹子。场外的孟夏背着书包,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
“喂,别挡道,上旁边看去。”后边有人不满地撞了下他的肩膀,孟夏一个趔趄,在那人的骂骂咧咧中重新站稳脚跟。
这里是最佳观看区域。孟夏转过头,观众席上只有乌泱泱的人头,他没能找出一个空余的座位。
“翼仔当心啊,”撞人者的同伴含糊不清地咕哝,“这人是那个,那个‘姓孟的’,小心他缠上你。”撞人者睁大眼睛,瞪视孟夏,“……我天!”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
“真的是那个‘姓孟的’,你没弄错……是那个跟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