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隐性格骄横,从小到大就是居高临下的睥睨。
于她而言,不近人情的吩咐信手拈来。
譬如方才的探照灯并非出自沈氏旗下。
她在无法长期留在非洲的情况下,甫一入场,要压住这里所有矿区。
这需要沈岑洲。
她是生面孔,她需要造势。
沈岑洲不可能拆台。
果不其然,三秒后,银河重新倾泻,浩瀚星空再次无一干扰。
闻隐唇角掩在围巾下,但翘起的弧度已经从眼睛里溢出来。
她要回去拍摄,转身一刻,沈岑洲握住她的手腕。
不待她回头,疏淡嗓音入耳,“我送你第二把火。”
既然是送,他不好亲自出面。
沈岑洲召来助理,“收购整片矿区夜间照明权,以……”
这样大的手笔,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闻隐错愕的情绪不及蔓延,被忽如其来的停顿收去神思,想他该是说太太。
确实如她猜测,然出声时变了语句,“闻总的名义。”
助理应是,迅速去处理。
闻隐脚步定在原地,没有朝前走,也没有回头。
她应是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出声。
沈岑洲仍握着她胳膊,不紧不慢绕到她身前,“第二把火,喜欢么。”
语气分明不含什么情绪,神色亦如常,可观眼角眉间,似乎有不易察觉的莫名情致。
这些情致。
闻隐是熟悉的。
他贪图她,自然会有所流露。
失忆前他也哄她。
失忆后——
这么一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真金白银砸下来,无人会再怀疑她入主非洲的势不可挡。
总不会是别无所求。
至于索求什么。
闻隐避开他的视线,不咸不淡应声:“沈总大方。”
沈岑洲一侧眉轻牵,见她故作疏离,从上至下打量她的眉眼、鼻尖、唇线,目色轻慢又缱绻。
闻隐在这样的注目下,觉得自己像困兽犹斗,轻而易举聚起恼怒。
相比之下,沈岑洲看着有耐心极了。
他松开她,后退一步,“去吧。”
闻隐匆匆拉开距离,重新打开屏幕的间隙,有些庆幸他没问她收不收这个礼物。
她不可能不收。
可她若点头,在谎言里两人的联盟关系何至他做到这个地步。
闻隐又不愿意他肆无忌惮。
她心不在焉地拍摄,一直到随时监控天气情况的工作人员汇报今晚不会有沙尘暴。
至此收工,只能静待明天。
闻隐同沈岑洲回去露营的地方,被自己刻意忽视的地方又挣入神思。
她既然要借沈岑洲的势,就不可能与他分住两处。
提前搭建好的帐篷宽大漂亮,一应设备应有尽有,主卧次卧分门别类,容纳两人自然措措有余。
且沈岑洲失忆后,他们在沈家老宅真正同处一室过。
在同一个帐篷的不同房间,又算什么。
她一定会全身而退。
但未料沈岑洲会猝不及防给出她舍不得拒绝的第二把火。
闻隐慢半拍地升起茫然。
沈岑洲慢条斯理进入帐篷,回头看一动不动的闻隐。
眉头很轻地挑了下。
她率先道:“我看会儿星星。”
不等回应,她眼疾手快关上门。
房间内沈岑洲偏头无声笑了笑,去了浴室。
那么多保镖在,他总不至于去亲自守,一刻不离妻子身侧。
闻隐缓慢走到沙发落座,仰着头赏起星星。
她一会儿想,失忆前什么没做过。
一会儿又觉,他如果动什么心思,她是一定要和他争执的。
是他自作主张送她礼物,又不是她要。
只是恰巧送的她喜欢罢了。
可不管怎么琢磨,怎么思考。
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而是沈岑洲得不到想要的,把一切权限收回又如何。
他失忆前看起来对她几乎予取予求,眷恋温存,耳鬓厮磨,那么亲密,限制她到非洲时一样冷酷无情。
闻老爷子不愿她碰权利。
沈岑洲喜欢这样子被养大的她,语气温和让她享乐就好时,同对待别人的铁石心肠没有任何区别。
闻隐领教过他骨子里的冷漠。
她闭上眼睛,思及他刚刚称她为闻总。
那一刻挣出的神思无法分辨。
她胡思乱想般放空思绪。
直至一侧门打开的动静传来。
闻隐微乎其微地一僵。
脚步声缓慢地停在她身边。
沈岑洲耷着眼睑,平和面上恍若带有不甚明显的、久等过后的耐心告罄。
“去收拾。”
闻隐睁开眼,“然后呢?”
沈岑洲见她眼底未消的抗拒,和不易察觉的、错觉般的憎恨。
燥意忽起。
星光掠过他的眉骨,闻隐直勾勾盯着他。
沈岑洲什么都没准备做。
至少今天。
收购照明权,是一时兴起。
见妻子为第一把火难得外现的柔软,把火吹得更旺些。
顺理成章,他并未深想。
他确实对她有些微心思,还不至于迫不及待收取报酬。
观对方神色,他已经成了恃恩求报的衣冠禽兽。
沈岑洲神色平静,慢条斯理俯身拎住她的后领,闻隐一时不察就被迫站了起来。
她不及着恼,沈岑洲已然开口,“然后出来守夜。”
他落座紧挨着的另一沙发,不咸不淡看她:“这么喜欢看星星,看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