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一边去……”
一阵打闹,化解了沉重与敏感的话题。
此时。
幽鸣州。
一处高墙围起的宅院,距离州府不过十里地,惨白的院墙在日光下显出几缕金色的明亮,一只野狗从后院草丛里钻出来。
叼起了什么东西,跑向远处的深山。
这里的高山是绿色的海浪,一眼望不到头,俯下身躯,只见日光难以穿透的丛林,幽绿色的阴影裹住了一层层厚土。
腐叶陷胫,黑潭浮鳞光游移。
岩隙忽现半截金环蛇蜕,黏连着新鲜黏液。枯藤垂落处,朽棺裂口探出三角蛇首,幽瞳如淬毒银针。
一个采摘灵药的老翁敏锐感受到周身气场的变化,顺着来时模糊的足迹踏着湿润的泥土撒腿便跑。
那黑色的眼瞳转眼便消失了,草筐里的灵芝还没露出头,一层层的灌草便淹没了老翁倒下的身躯。
未出口的尖叫就此埋在土里。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管事的老卒老陈皮指了指司马府守门的小童,叫了一声小松,命他查看。
那小童颤颤巍巍,眼泪快要流下来:“这我也不知道啊,六叔说他之前见过那灵芝,不会误了老爷煮药的时辰。”
他们口中的这老爷,指的便是州府司马郑惊石。他倚着这灵丹妙药的绝佳产地,最爱的便是各种珍稀草药,花费巨大。
等指派了别的几个人前去那深山里探查,却无一生还之时,老陈皮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慌张报告给了郑惊石。
“你说,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郑惊石望着老陈皮浑浊的眼睛,慢慢问。
“他们会不会是……遇上了那个?”
“胡说!被哪个野兽叼去了也不一定,你都多大年纪了,说话没点数吗!”郑惊石胡子一撇,摆了摆手,“告诉药房,不要那灵芝了,别误了火候就行。”
老陈皮唯唯诺诺下去了,给院子上了灯,自己一个人则坐在乱石堆砌的角落里。
一阵风透过石孔刮来,夜色裹住了整个院子,发出怪异惨淡的笑声。老陈皮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却碰到一个脚尖。
“啊!”他大叫一声,心跳飙升。
一个嫩生生的嗓音却在黑暗中传出来,连带着那一抹小灯笼,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陈皮叔,是我。”是小松。
“你这小子,吓死我了!”
“对不住啊陈皮叔,你这天天摸黑打灯的,怎么天色一暗怕成这样?”小松委屈。
“我……”老陈皮眼珠子瞪得老大了,整张脸像是枯树皮,嘴唇干裂着,“你难道忘了,咱们那山里,出过赶尸鬼?”
赶尸鬼,顾名思义就是驱赶尸体的鬼。自古湘西便有赶尸人之说,是为了送那些未亡人归家尽最后一丝心愿,也算善举。
而这赶尸鬼,则是在幽鸣州一带特有的说法。倚着深山老林,本就和外界的交流不多,与南夷之地交壤多有古战场,刀下枉死的冤魂在这深山里逃不出去,怨念深重,化作了深山里的厉鬼。
而这些厉鬼在遗留下来的阵法中机缘巧合之下化为人形,变成了所谓的赶尸鬼。这里的赶尸指的不是渡人,而是祭人。
小松是个胆大的孩子,从小听这些故事长大,却一次都没有遇见过,自然是不以为意。他调笑道:“这都是骗小孩儿的!”
“你……你,我同你说不明白。”老陈皮长叹一声气,摇摇晃晃走了。
郑惊石与幽鸣州刺史周忌的府邸离得不远,整片地方千家人口,已是山中为数不多空旷的平地,聚集了大大小小一县的房舍。
只是郑家信风水,选了这离山林更近的正东方向,偏要建在那峡谷间,趁着一处迎客松,主要是借山势荫蔽子孙。
周忌自从接到京城来报的官人,像是久旱逢甘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这苦寒之地,与族亲团聚了。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紫微卫。
“将军,您请。”周忌站在自家门口,亲自接着伏寒衣下马。
伏寒衣一改紫微卫暗沉的服装,换了身天蓝色的外衫,从精刻的鎏金纹路腰带取出紫微卫的令牌,将皇宫那一半符印和周忌手中的做了详细比对,才恭敬回礼。
“见过周刺史。”
他一发声,后面的随将都行了礼。
身旁的夏轻羽则不情不愿,扯了扯地上拖着的天蓝色内衫,也躬了身。
两人寒暄几句,周忌格外热情,拉着伏寒衣便要进去,没想到对方的目光却停在夏轻羽身上。他试探着问:“这位是?”
“我弟弟,年纪小,不碍事。”伏寒衣自然而然地挽过夏轻羽,尴尬回答。
周忌笑了笑,也没多问:“真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青年才俊!”
“您过誉了,您请……”
幽深的山谷此刻只吹来一阵阵冷风,紫微卫一众人进了周府,奴才把高门缓缓合上,那草丛中游移的漆黑身影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