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没来得及拍一张草原日落,就被演员统筹请进了帐篷里的临时化妆间。
必须尽快完成妆造,好赶在黄昏的光线中开拍。
替身已经在替他拍远景和航拍了。夏天撩开帐篷帘子,看到那辆盖着军绿色篷布的大卡车,正孤零零地行驶在草原上。车身在昏黄的天光中缓缓前行,最终化作视野尽头渺小的一点,翻过远处的山丘,消失不见。
“夏老师,您抬抬脚。”
服装师正蹲在他脚边,给他缠八路军的绑腿。做旧的白布条绑得他脚踝处一点透气的空间都没有,再套上厚重的戏服,夏天登时热得浑身出汗。
“夏老师低头,给你化伤妆。”化妆师把颜料涂在他脸上,泥点、血渍,把原本白净的脸蛋塑造成在战地里摸爬滚打过的士兵。
七月的草原天气本就干燥,剧组又在赶外景进度,一时间,帐篷里进进出出好几拨人。夏天坐在那里,眼前乱成一团,心里更觉得燥热。
突然,额头上一丝风吹过,竟有点凉。
他一抬头,看到吴明正站在旁边,举着个小风扇对着他吹。
夏天笑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助理给了他不少安全感,在这个扭曲的圈子,还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孤立无援。
来的路上,他还问吴明:“我又被狗仔拍了,胡雨姐真扣你工资了吗?”
吴明点了点头。
夏天说:“那我补给你,多补点。”
小吴立马笑开了花,咧嘴说:“谢谢夏老师!”
真是个知足常乐的好孩子。
夏天瞥一眼吴明,又看看化妆师,两人都已经快满脸是汗了。分明演员只要往那一坐就行,助理和化妆师才是在忙活的人,可他们顾不上自己,只想着先把明星伺候好。
想到这,夏天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不热吗?”
化妆师顿了顿,笑道:“哎,习惯了。”
一般化妆的时候,夏天都会看看剧本,但这戏根本没台词要背,仅有的几行字他也倒背如流,只能闭目养养神。
不过才眯了两分钟,再睁开眼时,吴明居然不在旁边了。
他往左右一看,空空的帘子随风轻晃,帐篷里却闷得像人被扣在锅底,化妆师正低头在化妆包里找些什么。
“我助理呢?”他问。
“咦?”化妆师抬起头,四下看了一圈,也有些奇怪,“刚才不是还在边上吗?是不是被谁叫走了?”
夏天忽然心里一惊,抬头看了眼帐篷口。橙黄的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落在地上一块斑驳。他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空气中压着一层无形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
胡雨说胡奎也在乌兰布统片场,可他到这以来都没见到人。胡奎看起来,是那种说来就来的主儿,夏天总怕下一秒帘子被猛地掀开,那张令他作呕的脸就那么站在门口。
他一点也不想单独面对那位金主。
在剧组里忙起来的时候,夏天能暂时忘记焦虑,可一旦有什么提醒了他,心事便像从水底浮出的泡,嘶嘶冒个不停,像人在风平浪静的海上不觉得什么,遇见波涛起伏,才忽然想起自己晕船想吐。
吴明不会是被千秋传媒的人叫走了吧?
他们叫他助理干嘛?查他的行程?还是逼问他和江海的事?
一连串的猜想在脑海里炸开,像雷点一样轰响。
渐渐地,帐篷布上影子攒动,能听到剧组的人都撤到帐篷周围,有人喊调光,有人催走戏,夏天的妆化得差不多,眼神发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快不慢,却让他的神经一下绷到了极点。
还好,是吴明。
“小吴,”夏天松了口气,“刚刚谁叫你啊?”
吴明一愣,挠了挠头:“啊?我去厕所了啊,以为您睡着了,就没说。”
看来是他太杯弓蛇影了,夏天笑了笑:“哦,没事,把手机给我一下。”
自从昨天狠心把江海拉黑后,夏天一直管不住自己内心隐隐的期待,每次拿起手机,都下意识地点开微信,像条件反射一样,想看看江海有没有什么动静,比如质问他为什么删掉自己。
几次希望落空之后,夏天才恍然想起来,拉黑了是看不到加好友申请的。
要不,把他拉出来?
夏天的心莫名地砰砰跳,他迅速地给江海解除拉黑,又眼疾手快地点击了删除好友。
这样他就看不到这个过程了吧?
看着带有江海头像的空白页,夏天发了一会呆,然后又心烦意乱地把手机还给小吴。
“夏老师,准备好了,您可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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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喊去拍戏,吴明揣着两部手机蹲在帐篷外,正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忽然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
消息来自“江总”:
“你老板最近心情怎么样?”
吴明一抬眼,看见夏天穿着旧军装,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草地上,等着灯光组调机器,整个人像是被风吹散了神,魂不守舍的。
他打字说:“额,看起来不太好。”
对面回复得极快:“哦,没事,不用告诉他我问过。”
还没等他回,屏幕又蹦出来一个大大的红包。
“好好照顾你老板。”
吴明看着那一抹橙色皱了皱眉,默默点开收下。
他心里嘀咕:嘶,这两个人怎么总是这样,互相口是心非的。好像一会喜欢得不得了,一会又恨不得对方去死似的。小吴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