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若是带走鸾来,你身边,就没有瑶琴了?”
“榣木有灵,当初你们三人,都具备五行源力,如今化形,已算是大器晚成。若是为父真的只是想要几架琴,也不会为斫琴而费神至此。只要你们都好,对我来说,也就很好了。”若想要一把永不化形的琴,他也不会为了金之源力,和蓐收那个嗜杀桀骜又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打了好几架。
若仅仅是为喜爱琴音,便不会取天地精粹斫琴。
如今他们各有机缘,他不想因着父亲的身份限制他们。
“是,父亲。”
冥界的天空,一眼望去如人界厚重无底的深渊。
白色透明的魂魄在空中掠过,魂魄的微光驱散了些许黑暗。转生路的两侧,闪着碧光粼粼的尸火,忘川河飘着赤红色的,彼岸花灯。
阳界的生者,挂念故去之人,而结下之彼岸之缘。故去之人也许早已投胎转世,拥有新生。这些思念凝结的花灯流火,终究只是生者留给自己的念想,也是照亮长留阴界,为辗转不去的魂魄驱散地府阴寒的明光。
忘川的流水潺潺,直直深入远方不可亲见的黑暗之中。
阴阳交界之处,是女娲住所。只不过娲皇不爱鬼界森冷之感,偏爱人界,还在人间游历罢了。
奈何桥头,一锅热汤常年飘着热气。
决定踏过奈何桥前往转生台的魂魄,都要喝一碗汤水。
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婆婆站在锅边,时不时从身旁拿出一个瓷碗,用汤勺舀一碗汤递给过路鬼魂,谢羽站在桥头,盯着她的锅看了很久,看到孟婆都觉得头顶冒汗了,出声问了一句,“仙姬,可是老身今日哪里不妥?”
谢羽抱着琴,笑了笑,“没有。婆婆很好。”想起此次来鬼界目的,只好忽略掉孟婆汤,转身向更远处的鬼市走去。
多年以来,心有执念长留鬼界不愿离开的魂魄渐渐仿照人间的生活聚居在一起,形成一片鬼市,鬼城。
观其情景,却比之如今的人间,还要有序和热闹。
人力有限,而魂魄却不知疲累。稍有修为,还可以自己幻化住所。因此此处鬼市,有夜叉之所有人界楼阁,千姿百态,玄异非凡。
谢羽随手在路摊上摘了块狰狞的修罗面具盖在脸上,怀中抱着一架寒意深深的鸾来琴,路上,倒当真看不出仙界气息。
鸾来能召的鸾鸟,只不过是鸾鸟之魂。此琴通体幽绿,七根琴弦乃是雨神商羊的水之源力凝成,泛着青蓝之光。
琴音森冷,别有一种幽深悠远之感。
……
男子一身广袖黑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带着阴风。一条二指宽的黑布条遮住了美人尖,上书判之白字。那双黑色的眼睛极其深邃,深邃且正直。正如他多年以来的任务一样,无论何时,他都必须遵循着天道,公正的去评判人之一生。
他接到祝融消息,才离开了遍布公文的黑色大殿。晃晃悠悠走一步歇一步前去奈何桥,经此鬼市的路上见到这张面具,脚步一停,摸了摸苍白而毫无血色的下巴,倒退回来,“祝融的女儿?”
被问到的谢羽一手抱琴,一手摘下面具,露脸出了一个微笑,“正是。”
她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他身周是阴寒的鬼气,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容貌生的不错,只是苍白无力。
显然是阴界生人。土著。
轮回转世多年,即使不是天界乐者,谢羽的审美眼光也不比挑剔的长琴差多少。能担得谢羽一句,容貌不错,可见是当真容貌不错了。
“阁下是?”
她有此一问,青年嗯了一声,“夜之阎罗。”
谢羽低头,礼节具备,微微一拜,“原来是阎罗大神。流凰失礼。”
阎罗看着她手中的面具,郑重道,“这张面具,毋要再戴。”
谢羽:……?
“是。流凰明白。”
她答应的如此干脆,阎罗略有诧异,“就不好奇为何?”
谢羽微微一笑,“流凰初来地府,不懂鬼市风物。阎罗大神乃是地府之主,与流凰父亲旧交,出言叮嘱,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大神为流凰长辈,流凰理应受教。”
她诚诚恳恳说了一长句,反而让这个自从露面就古板严肃无比的地府之主笑了,“本座真是不懂,祝融那般脾气,怎能造出长琴和你这种……”
父子,父女,真是相差甚远。
不,也许还是有一点相像的,对于世间万物,无论亲疏,三者都会抱有善意。
他们待人,都诚挚。
脾气暴躁不耐这一点,祝融和蓐收有些相像。蓐收主刀兵杀伐,但祝融,却如同他的火焰一样,待人真诚又热心。
他的两个化形的儿女,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冷静稳重。
实言,看到凰来琴的时候,难免让他想起娲皇。若是长琴,他还可说是娲皇牵引的命魂。可凰来琴,似乎却是与娲皇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