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黎:……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信封。
“您都知道?”
“临走时师姐师弟都说要写信联系了。”
谢羽一封一封,拆出了信笺。
少女脸上温和的笑意。
似乎与面对苗人其实并无不同。
艾黎望着远方紫绿色的缠缠绕绕的藤林。
“仙教地处南疆,多湿热毒虫,与瘦西湖七秀坊天气迥异,委屈少主了。”中原与苗地注定是不同的,偏偏,在某种方面而言,苗家不比那外界繁华。而艾黎是知道这一点的。
或者说,整座寨子里,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两地差异。
当日他要逼少主回来,用的手段实不光彩,心里难免总会担心,担心少主还留恋过往的生活。他对得起阿罗,对得起仙教,却唯有小少主,他实在歉疚于她。
谢羽一边看信,听他此言倒是摇了摇头,“两地风情不同,长老可算是妄自菲薄了。”
她倒不是那种执着一地定居的人。游历多年,其实看什么都很熟悉,看什么都是故土。
或许名字不同,或许交友不同,或许时间不同,但她总是见过的。旧有不变的,她心中有念,相反,新奇而不同的,她也欣赏。
许多事,许多风景,不就是从一点点陌生,渐渐成为熟识吗?
她刚好乐衷于这一点。
若非如此,仅仅凭长老斩了一朵原主的桃花,还不至于让她过来。至于说那些中原子民对于苗裔和五毒的各类风言风语,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就算是真的影响到她周围了,她也有很多方法让他们闭嘴。
谢羽自己也不算是个在乎当世枷锁的人。
“……长老很担忧中原动向?”
艾黎敲了敲烟杆,想要打个火来,考虑到有些孩子不喜这些味道,又放下了手,一声长叹,“群雄并起,江湖纷乱,难免难免。”
“顺势而为就是。”
“哦?这又作何解?”
谢羽:“……我看仙教崇女娲,又拜祝融,敬蚩尤。往前一千年,也是如此吗?”
“?……”
仙教没有独有的文字,许多事情全凭口耳相传,族中智者修习泽厄录之前,也多是由叶脉图样进行记载。直到二十年前……
这孩子的父亲——那个名为方乾的汉人男子来到仙教,才将汉文引入这里。
他才借此以详实准确的文字重制了仙教泽厄录及各类典籍。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谢羽看他表情,就知道其中又有内音,只是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今教称五仙。属地名苗。”
“上古时代,神魔林立。女娲造人补天,领黑白诏,蚩尤领九黎族,祝融领炎山部,各类典籍记载或有微妙称谓差别,然而大多数可归于这几类。我行教中,见有三神祭殿,而我苗众,究竟又属于哪支呢?”
时如逝水,流变难测。
但有一个因素差异,世事结果就有不同。
就像有的世界有五仙教,有的世界没有一样。
艾黎目露几分茫然,许久,才低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
作为仙教的智者,他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族中不曾有人这样问过他,而很遗憾,作为族人眼中最具智慧之人,他搜遍了脑海中的智识,似乎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三神殿就在那里,每年泼水节拜火节都在那里举行,人们崇敬神明,他们带来生命,带来流水,带来火光,护佑着苗寨,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是啊。长老不清楚前一千年之事,又何知下一个千年如何呢。”三神过往分立,各有信徒。千百年后,他们的信徒也能于一地共处。而今的苗汉之争,又与之何异呢?
分久必合,九州土地上的人们追根究底都起源于一地,即使中间或会有些分流之处,而大势所趋,终是汇流入海。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而天地宇宙却久久无穷,片刻的忧虑,困扰百年之身,岂不知于世间不过浩渺一粟。
以中原朝堂看,今人看之,若恒古难越的高山,谁知又五十年,就化作烽烟缭缭的焦土呢。
如此转瞬又一年春秋。
迷踪林的叶落了一次。
冬日,蛇虫蛰伏。
时年有魔刹罗教主统领,曲云少主为辅,艾黎长老护持,即使落大雪时,也平安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