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何欢儿的言辞挑衅,郑无伤脸上泛出了一丝蔑笑。
“你少冷嘲热讽的!我神剑门弟子又不是妙言宗那群书呆子,修仙问道不靠咬文嚼字、笔墨纸砚!”
他停下来,换上一副尊敬的面孔,接着道:“不过,我家少主性子静,一有闲暇便会去往天书阁,早就读破了万卷书!少主广览群书,博洽多闻,门中谁人不知?”
“要这么说,顾少主即使不修道,也可以应举登科,天下扬名喽。”何欢儿故作惋惜状,大大摇头,“可惜呀,可惜!凡俗之人大多福薄,无缘得见这样一位翩翩进士郎。”
郑无伤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了半刻,哀叹道:“你这副模样也不像福厚之人,怎么就缠上少主了?怪哉,怪哉!”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女子一生最爱美色,此心至纯至诚,连老天爷都为之动容。”何欢儿笑容荡漾,满面春光。
“心术不正,必遭天谴!”郑无伤当头便是一棒。
色欲情爱一事,乃是春宫门本色当行。有人当面论及,春三姑不得不辨。
何欢儿敛去笑意,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小女子虽不才,倒也读过几册书。我见诗经上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此推之,翩翩君子,也当为淑女好逑。道书上说,一阴一阳谓之道,焉能顾此失彼、有失偏颇?”
“这……”郑无伤皱眉苦思良久,最后扔出一句:“一堆歪理!”
何欢儿追问:“哪里歪了?还请郑仙长明言!”
“就是歪理!就是歪理!就是歪理——!”郑无伤连珠炮般大喊三声,额头上冒了汗。
“郑仙长,强词夺理,岂不有损仙家风度?”
陆无庸冷着脸插言:“君子淑女方为良配。一个麻脸丑女,就该把脸遮起来,夹起尾巴做人!哪里来的脸谈论男女之事?纯属不知羞耻!”
何欢儿微微一笑:“敢问陆仙长,淑女是否一定要有好容貌?”
“当然!”
何欢儿又问:“君子呢?是否也必须有好相貌?”
“那倒未必,君子以德才为先!”陆无庸颇不耐烦,“你难道没听说过郎才女貌吗?”
何欢儿眯起了眼:“丑郎抱得美女归,能成就一段佳话,为人称道和艳羡。丑女得配美郎君,却是一场灾异,就该受人非议和唾弃……道理何在?郎有姿容,女有才德,为何不算好眷侣?”
陆无庸哑然无语。
郑无伤接上了话茬:“才德?你哪里来的才德?我师父说你坑蒙拐骗偷,样样精绝!还有一肚子鬼主意!你哪里是丑,分明有毒!”
何欢儿朝左右各瞄了一眼,呵呵一笑:“二位仙长吵了一路,眼下却一唱一和,合起伙来同小女子争辩。睦洽同门,小女子这也算功德一件了吧?”
郑无伤和陆无庸同时露出了吃到苍蝇一般的表情,嫌弃地瞪了对方一眼,把头别向了相反的方向,谁也不说话了。
三人说话时,乔无争一手抱着牛斗剑,一手握着赶牛鞭,听得津津有味,眼角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顾子期好像睡着了一样,一直闭着眼睛。
何欢儿的衣服烤得半干,站起来舒展了几下筋骨。她站在亭边极目远眺,但见云水迷蒙中,荒城旧墟若隐若现,如旧梦一般缥缈。
登高临远,最宜把酒临风、高谈阔论。
酒虽没有,嘴巴倒有一张。
“诸位仙长,在此空等,度日如年,不如畅意抒怀,以消长日,如何?”
郑无伤回她一句:“就你多事!讨人厌的事精!”
何欢儿并不理会,接着道:“不知诸位心中,何为人生最乐事?”
亭中一片沉默。
她并不气馁,面带微笑,目光在四位仙修之间来回游移。
一向有话直说、好为人先的郑无伤憋了半天,最终按耐不住,先开了口:“本剑修所愿,一生追随恩师,潜心修行,斩妖除魔!”
何欢儿哈哈大笑:“不愧是小龙阳!小女子猜到了!”
“你还不算太蠢!”郑无伤转头看向了乔无争,“六师弟,你呢?”
乔无争不吱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小龙阳,乔仙长的最乐事,根本不用猜,全在脸上写着呢!”何欢儿刮了下鼻子,自信满满地说:“乔仙长一生,惟愿与乌姑娘田间地头,朝夕相对,白头偕老!可对?”
乔无争不置可否,只是咧开了嘴巴,笑得像个无脑的傻子。
陆无庸皱着眉瞅了他一眼。这一次,他学乖了,没敢发声。
何欢儿注意到他的反应,赶紧递上了话头:“陆仙长,不知尊下有何高见?小女子洗耳恭听。”
陆无庸清了两下嗓子,振振有词地念诵:“陆氏一门显荣昌盛,门庭永固!上有所承,下有所传……”
“俗!俗不可耐!”郑无伤连连摇头,“身为仙修,满脑子全是尘俗妄念,这修的是哪门子道?”
陆无庸怒气冲冲地反驳:“我陆氏乃仙门世家,累世传承,家族荣耀胜于一切!你这个捡来的野奴自然不懂!”
“张口闭口都是家世!”郑无伤不屑地撇嘴,“家世好又如何?无能之辈依旧无能!拿家世往脸上贴金也没用,充其量是个绣花枕头!”
“郑二!你说谁无能?哼!我看你是妒忌我出身世家,生来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