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带着二老拂袖而去,徒留这句话在众人心中重如山岳,震若雷霆。
允正贤的目的已然达到,扫过剑宗门众惶惶之色,他唇角悄然勾起,暗暗得计。
“慢着!”
就在这时,一道清灵的女声传来。在场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外殿门处站着一名凛然执剑的少女。
少女面容清丽柔婉,身姿清凌绝秀,着淡蓝衣裳,内穿雪色白衣,犹若冬日里的一抹青蓝色霜雪。
剑宗众人齐齐色变,有人叫道:“是大师姐!”
“大师姐回来啦。”
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失踪月余的剑宗大小姐,也是程芳园和允正贤嘴里议论的秦洛嫡亲血脉,洛清依。
允正贤脸色难看,没想到她竟会在这时赶回来。但转念又想,像这样的废物,就算她赶回来又能怎样?
“清儿……”
秦逸城喃喃叫道,正要走过去,却忽然发现他的外孙女此时有些异样。
洛清依的容貌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她此时虽然色寒如霜,但面目间却已经没有那股病郁之气。
若说从前的她是一泊湖水,现在的她更像是一洞寒潭。
清冽,凛然。似曾相识。
秦逸城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这种熟悉到让他战栗的感觉是什么。
天衣,风剑心!
那个阴魂不散的魔女!
现在的洛清依的气质,和风剑心如出一辙。
程芳园反应过来,当时就面露讥讽,道:“嚯,原来她就是那个跟野男人私奔的洛大小姐?”
洛清依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传说中威名赫赫的‘清源三老’原来就是这种水平,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你说什么?”程芳园作势发怒。
洛清依没理他,径直看向允正贤,“三师叔,我闭关修行,您却让人散布我私奔的谣言,这到底是何居心啊?”
允正贤脸色倏变,然后板起脸不悦道:“师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你闭关之事根本一无所知,至于这散布谣言,更是从何说起啊?”
“是吗?”
洛清依款款走来,气势极具压迫感,此时的她与先前的婉约温和简直天差地别。
洛清依冷道:“此事暂且不论,我们就来说说,你勾结清源流这三个老贼,来剑宗闹事,又意欲何为?”
允正贤和清源三老齐齐色变,在场众人也是惊疑哗然。允正贤沉定心神,料定她必然没有证据,此刻更摆出不悦又正直的神情来,“大师侄!我敬你是剑宗嫡脉,你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于我?”
“你说这是污蔑?”
“不错!允某人行的正,坐的端。上无愧天,下不愧地,岂能做出如此浑妄之事?”
允正贤如此表态,还真让他赢得不少剑宗门人的信任。
洛清依轻蔑冷笑,“是吗?那请问我冉师妹在哪里?”
允正贤微怔,不解她为什么忽然问起冉莲誉的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冉莲誉跟此事又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
洛清依转而望向天枢殿前,点名叫道:“常春!肖正!林倚袖!贾鸳鸯!成思蕊!你们说,我冉师妹现在何处?”
这五人被她点名,身体俱是一震,见众人目光望过来,他们又早在老祖宗那里陈过情,此时推脱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常春支吾着说道:“冉,冉师姐跟我们同去……去捉拿采花恶贼九面狐狸,我们误中调虎离山之计,等,等我们回过头时,冉师姐已经,已经不知其踪。”
“你们不知道她在哪?”
五人面面相觑,接着连连摇头,“不知。”
“你们不知道?”洛清依目光到处,五人垂首,不敢与她直视。
“我却知道!”
随着她这句话落地,满场俱是惊声。无论是秦逸城,允正贤还是六名当事者,甚至就连华宗玉都露出惊疑神色,险些就要从肩與上站起来。
“她,她在哪?”
洛清依侧目身后,道:“冉师妹,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袭靛青色衣衫的冉莲誉从天枢殿外门走进来。她的形容有些凌乱,面颊还有点淤痕,显然有伤在身。
就因她的出现,天枢峰震动,众人的反应比看到洛清依时还要大。
她一走进来,视线就死死盯着天枢殿门前的六人,眼里淬着冰,含着恨。
允天游等六人看见她,真如白日见鬼般,立时露出惊骇异常的表情,大叫道:“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同时叫出声来的还有华宗玉,他已经被惊得从肩與上站起来,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就像他知道冉莲誉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冉莲誉视线落向他时,眼里的憎恶更甚,还有股轻蔑和恶心,如同看到这世上最肮脏,最污秽的东西。
冉莲誉目光扫过众人,冷笑道:“不可能对吗?不敢相信我能从那样的地狱里爬出来?我也不敢相信,我更不敢相信,”她盯着殿前六人道:“我的同门师兄弟居然会勾结别派,将我出卖给清源流的小人!”
冉莲誉眼神悲愤,对这些师兄弟和师妹失望至极。
允天游等人被她眼神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秦逸城寒声垂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她……我,我们……”
六人一时失语,心乱如麻,抖如筛糠。
允正贤适时出言解围,“师侄莫要胡言乱语,你说你是被他们出卖的,他们究竟是如何出卖的你?你又有何凭证?”
冉莲誉早有准备,她道:“我七人领任务出宗,是为九面狐狸那恶贼。谁知一路追踪竟追到清源流的翠屏山庄……”
想起当日之事,冉莲誉还心有余悸,悔恨错信这群卑鄙小人!
当日她和六人追到翠屏山庄,谁知华宗玉早就等候多时,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三位同门师妹制住。
她这时才知道,什么九面狐狸,本来就是为擒她设的计。
设计捉她的就是那位允师叔,想要她的人是华宗玉。华宗玉擒她,一是觊觎她的美色,二是为报复风剑心。若非洛清依不在宗门,这计本来是想用在她那里的。
允正贤要献出她就更好理解了,一来她屡次反对他。二来这本来就是他和华宗玉勾结商量好的。各取所需,狼狈为奸!
冉莲誉盯向允天游,说道:“当日我亲眼所见,允师兄将一封密信和一卷剑谱交给华宗玉。我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今日见到此情此景,我就知道,那想必是师叔绘写的,各位师叔剑法的招式破绽吧?”
此言一出,剑宗耸动。众人义愤填膺,对着允正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没想到允师伯居然做出这种事,亏我瞎眼才觉得他能做宗主。呸!”
“勾结别派,暗算我师父,真是猪狗不如!”
“就是就是!”
眼见群情汹涌,这回饶是允正贤也再沉不住气,“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是被他们陷害的?这位华宗玉,华掌门可是说是你袭击的他,将他重伤至此!怎知你不是因为想逃脱罪责,颠倒是非?”
“大师姐将我从翠屏湖救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据!”
允正贤冷哼,不以为意,“这如何能当证据?谁不知道你是大师侄一派的?焉知不是你们两个串通起来,沆瀣一气构陷我儿?”
冉莲誉正要说话,这时殿前一道声音高扬回道:“我能证明!”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袭青裳白衣的卫毅从天枢殿阶上走下来。他先向秦逸城行礼,随即转身,“我能证明冉师妹所言句句属实,二师兄和其余五位同门与冉师妹同进翠屏湖,但出来时却不见冉师妹,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有大师姐和四师兄作证,剑宗众人已然倒向洛清依她们这边。
允正贤还要强项,“左右不过是你的一张嘴,谁都知道你们三个早就是铁板一块,你的证言可信吗?”
既然已经打算撕破脸,卫毅索性也不怕暴露身份,他按着左肩,说道:“当日我潜进翠屏山庄救人时,曾和那位‘黑面无常’碰见,现在我的左肩还有他招魂幡的印记,两相比对,自然真相大白!”
允正贤略有怔住,正盘算着倘若他真亮出印证,自己这边又该如何辩白?
程芳园却先撇开关系道:“这是你们剑宗内务,与我清源流无关,你们要清理门户还是要争夺宗主,只管关门闭户就是,老夫绝不参预。”
他这句话就是表示他绝不会将招魂幡拿出来给卫毅验证。允正贤心中稍定,却没想一直沉默着的洛清依却在此时开口。
“何需四师弟验伤呈证?”
她从袖里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在云影山庄,在华宗玉书房的花瓶底座找到的一封密信。三师叔,你猜这是谁写的?”
允正贤脸色大变,目光立刻盯向还躺在肩與的华宗玉,眼中惊怒交集,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何没将信件烧毁。
华宗玉同样眼神惊疑不定,面色惨白。他倒不是怕这封信,他怕的是……
洛清依捏着那封信,面向天枢殿众人,高声说道,“这封信里,不但详述了各位师叔的剑法弱点,还让清源三老务必将各位师叔重伤。言明事成之后,两家永结盟好,剑宗还会将奉远的铁臂堂和东靳卫江帮拱手送与清源流!”
允正贤还在信中承诺,会撤出剑宗在玉川的所有眼线,让清源流彻底统掌玉川正道势力。
风剑心当日在天枢峰说的那些话,秦逸城虽不尽信,但也没有置之不理。毕竟,捏在手里的把柄和掌握的情报越多越好。
华宗玉也时常因此夜不能寐,不仅是因为剑圣在调查他,天衣的憎恨和报复更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因此他才会心理扭曲的想要通过折磨和天衣亲近的人来掩饰和发泄他心中的恐惧。
当然,洛清依隐去了剑宗在玉川布置眼线的事。潜伪窥私,虽然是墨守成规的做法,但无论放在哪里都不算太光彩。
允正贤身影晃动,向后连跌两步,显然感到难以置信,他的耳边瞬间嗡鸣,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但是在他脑海里回荡的,鼓噪着的,却是师门众人对他的鄙夷和唾弃。眼前看见的,是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庞和仇恨的眼神。
这时,他才知道,大势已去,他的失败已成定局。